坎特威尔城的清晨,比约克郡明媚,却比圣城要阴冷。
克兰铎·约克推开了窗户,让干净的空气灌入房间。
今天天气不错,他整理了床单——像妹妹之前那样。
克兰铎如今居住在长乐教会产业下的平民巷中,这里安置了许多原先连饭都吃不上的流民。
克兰铎原先是不相信王都还有流民的,十三岛屿联邦虽然是个不怎么样的国家,但至少王都……至少王都的面子得说得过去吧?
他怀着这样的想法来到了坎特威尔城,被收拢在平民巷里的庞大人数吓了一跳。
“他们现在过得并不差。”
教会的教士告诉他:“原先是很糟糕咯,残疾的、被遗弃的、瘦的像柴火棍一样的……总之,教士们总是去后街,去王城下水道,去郊区捡人,经常能捡到奇奇怪怪的小孩儿。”
那些他们口中奇奇怪怪的小孩儿,也被养的端端正正了。
教士们很用心的去养这些小孩儿,他们观察着从圣城里传出来的考核制度,用“成为一个人”的标准去要求孩子,用“成为一个好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真是神奇。
克兰铎感到吃惊。
他向一个教士求解,那位满面风霜的老教士眯着眼睛回答:“你不觉得很有成就感吗?”
“成就感?”
“将一个破破烂烂的城市修补的标致漂亮,将一个颠沛流离的人教养的健康幸福——这难道没有成就感吗?”
“……”
克兰铎听不懂,克兰铎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神经病。
不过这样的神经病,长乐教会似乎到处都是。
克兰铎不是这样的神经病,他只想要复仇。
长乐大人给了他这个机会,于是他狠狠的、死死的抓住了,跟着这根救命稻草来到了坎特威尔城。
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确认没有失礼的地方后,他拿起医药箱的同时摸了摸藏在了怀里的那只装着药丸的瓶子。深吸一口气,朝屋外走去。
这是他第三次进宫。
皇宫里发生了些潜移默化的变化。
为他做指引的人从麦克斯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宫廷内侍,低着头很谦卑的模样。
“先生,您跟我来吧。”
麦克斯升迁了?
所以不再由他来接引自己?
绿海豹皱了皱眉,做出了“请”的手势。
那位内侍引着他往里走,可走着走着,绿海豹察觉到路径导向的方向和他前两次来的有些不同。
于是他站住了脚。
“大人,”他问:“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那名内侍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微微沉了下来。
“让你走就走,哪儿那么多话?”
克兰铎眯起眼,后退一步就要转身。
两个魁梧的卫士杵在了他身后。
“……”
绿海豹皱着眉,凝神思索对策。
“走吧,彼得先生。”
那内侍见他无处可退,脸上不由的露出一抹得意的笑:“王后要见你。”
他的目光从绿海豹那张清癯的、俊秀的脸上挪开,心里哼了一声。
长得还挺秀气的。
和……大主教大人的气质有那么点儿相似。
王后。
盖乌斯的母亲吗?
克兰铎缓缓抬起了眸子。
……
给自己起了一个“麦克斯”假名的罗根赶到彼得等候的地点却没看见人时,顿觉大事不妙。
可能是药效过了,今天弗朗茨三世的情况坏了一些。
身上又开始发起了烧,嘴上说着胡话。
他清醒的时候少,不过脑子还算好使,让罗根喊“彼得”来,带着他的灵丹妙药来。
罗根知道,国王陛下上钩了。
彼得告诉他,他带来了三份药,是……赐下的。
一份药里有数颗药丸,全部用完,可完全驱散国王陛下身上的诅咒。
没错,诅咒。
让整个王宫陷入被疫病侵袭的困扰的并不是什么可怕的病魔,而是针对性的诅咒。
诅咒的源头集中在国王和那位卡米拉夫人身上,至于一些同样病症死去的人,则只是用来混淆视听的借口而已。
数条人命,只是个借口。
有人为此感到不忿吗?
似乎没有。
或许有人在窃喜。
国王是他们的目标,所以有机会治愈国王的,自然也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罗根站在空荡荡的王宫大道上,垂着目光思考着。
他向周围的内侍们打听了一番后,转身往国王所在的宫殿大步奔去。
……
弗朗茨三世是在剧烈的头痛中被唤醒的,他的脾气本就不怎么好,被唤醒迷迷瞪瞪的先是发脾气。
罗根眯了眯眼,本来想躲,想了想硬生生站在原地,被弗朗茨三世抓起一边的茶盏砸在了头上。
等那位头痛欲裂的国王缓过神,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一脸惶恐站在身边,满脸是血的“麦克斯”。
“啊……是你……”
国王松了口气,继而又皱起眉来:“怎么搞的一脸血?”
罗根只说:“不小心摔的……”
国王面色微霁,只说:“怎么那么不小心?彼得医生呢?”
“陛下,就是为了这个啊……”
罗根满脸悲愤:“彼得医生今天倒是早早来了,在王宫大道上等着的时候,被人引走了……”
“引走了?”
弗朗茨三世的嗓门提大了些:“谁这么大的胆子——呃……我的头……”
“听洒扫的内侍说,是……王后的人。”
“什么……她要做什么?想活生生把我熬死吗?!”
“陛下您可千万不要这么说,王后不会这样的……”
“我不要这么说?!”
弗朗茨三世的头疼的更厉害了,他知道自己那个蠢王后,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厌恶奥蕾莉亚,所以便厌恶奥蕾莉亚身边的一切!
即便是她遣送来的医生,也成了王后憎恶的目标!
她仗着她有个长大了的王储兜底,把这个国家的一切都当做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竟然,现在竟然连他也不放在眼里了!
国王发出沉重的咳嗽,猛地睁大了眼睛:“去!叫卫兵来!”
罗根惊惶:“陛下,我一个侍者——如何能差遣的动他们!”
“是我的命令!”
“陛下……您——微臣做不到啊!”
吞吞吐吐的内侍让弗朗茨三世再一次意识到了,如今这个国家,期望他去死的恐怕不单单只有盖乌斯一人。
他看着内侍的脸,在越来越严重的头痛中轻声说道。
“去拿我的兵符,麦克斯,我相信你。”
罗根感动的点点头:“信我就对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