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落的小院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林宣的肚子又开始咕咕作响。
家里没有什么食材,做饭是来不及了,林宣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打算去街上买些东西吃。
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也得先填饱肚子。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
林宣浑身一僵,心脏瞬间狂跳到嗓子眼,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匕首。
短时间内经历了重重危机,让他的身体产生了应激反应。
院门被人大力推开,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他眼中。
看到来人,林宣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
“林老弟!”
张虎提着一个竹篮,大步走进来,笑着说道:“你吃饭了没有,我家婆娘蒸了肉包子,我给你带了几个……”
隔着老远,就有浓郁的肉香瞬间钻入鼻腔。
腹中早就饥饿难耐,林宣顾不上客套,抓过一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滚烫的肉汁混着面香在口中爆开,带来一种近乎野蛮的满足感。
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家常包子,对于此刻的林宣而言,却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张虎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林老弟,你不知道,刚才我来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了一个绝世美人,那脸蛋,那胸,那屁股,那小蛮腰……,啧啧,你和陈豹没有看到,真是可惜了!”
林宣根本没心思听张虎说什么,一口气吃了四个包子,这才舒服的打了一个饱嗝。
这时,张虎又挠了挠脑袋,有些纳闷的问道:“林老弟,你说,洪天真的是叛徒吗?我觉得,他人虽然坏了点,糟蹋了不少小姑娘,就算是砍头也不为过,但是,他不像是通敌卖国那种人……”
林宣擦了擦嘴,然后揽着张虎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哎,虎哥,你就是太天真了,知人知面不知心,那洪天坏事做尽,做出叛国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说着,林宣话锋一转,又道:“再说了,我听说有些南诏的密谍精通蛊术,有没有可能,是他们用蛊术控制了洪天,逼迫他为南诏卖命?”
“蛊术?”张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说道:“对对对!有这个可能,那帮南蛮子,就爱搞这些阴损玩意儿,听说中了蛊术,能让人生不如死,钢铁般的汉子也要求饶……”
林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刚才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还记忆深刻。
他脸上适时地浮现出后怕和深深的忧虑,问道:“虎哥,你说,如果我们被南诏的人种下蛊术,逼我们背叛靖边司,给南诏卖命,那我们该怎么办……,靖边司有办法解蛊吗?”
“靖边司?”张虎摆了摆手:“别想了,舞刀弄枪抓细作,我们靖边司在行,解蛊可没人会,懂这些邪门歪道的,除了南诏自己,也就十万大山里那些九黎族大巫了,可南诏肯定不会帮咱,九黎那些大巫……”
他撇撇嘴,说道:“九黎一族,隐居在十万大山中,很少和外人接触,就算你走运真撞上一个,人家凭什么出手帮你?”
见林宣脸色不太好,张虎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了拍林宣的肩膀,宽慰道:“嗨,林老弟,别自己吓自己,你操这闲心干什么?我跟你说,那蛊虫,都是蛊师拿自己精血喂养的,宝贝着呢……”
“人家就算要下蛊,那也得挑百户大人、千户大人那样的大鱼,谁会把这宝贝东西,浪费在咱们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旗官身上,那不是糟践东西嘛!”
林宣内心苦笑,遇到一个神经病南诏蛊师,不找靖边司高层,非要为难他这样的小旗官,他又找谁说理去?
九黎一族,大巫……
他默默记下这些,就算再难,为了自己的小命,也得搏一个可能。
为免言多有失,林宣没有具体追问张虎噬心蛊的事情。
就算是靖边司有人能解除他体内的噬心蛊,林宣也不可能找他们。
那样一来,岂不是坐实了他是南诏密谍的事实?
毕竟,南诏的蛊师们,可不会闲着没事,给一个靖边司的小旗官下蛊。
解蛊之事,只能从长计议。
至于洪天……
他虽然没有叛变,但本就是该死之人,林宣只有在心里给他说一声抱歉了……
……
靖边司深处,一间值房内。
吴副百户端起桌上的粗瓷茶杯,指尖无意识地在杯壁上摩挲了两圈,才送到唇边,轻轻啜了一口。
茶水温吞,带着陈涩。
吴副百户抬起眼皮,目光越过杯沿,落在对面正专心擦拭佩刀的陈百户身上,突兀问道:“陈大人,你真的觉得,洪天是南诏的密谍吗?”
陈百户擦拭刀锋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亦是没有抬头,反问道:“不然呢?”
吴副百户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顿了顿,他望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沉默片刻后,发出一声深深的感慨:“是啊……不然呢?”
那可是一百件玄光甲,价值十万两雪花银。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总是要有人出来背锅的。
林宣三人通过了问心镜的考验,那么叛徒就是洪天,也只能是洪天。
总不能怀疑问心镜出了问题吧?
朝廷每年花费巨资从九黎部落采购问心镜,这其中,不知经过多少人的手,又不知有多少大人物从中获利?
两个西南边陲之地的百户,小小的六品武夫,敢质疑问心镜的作用,搅了这笔生意,他们的结局,会比洪天还惨上无数倍。
这种后果,只是想想,就让他脊背发凉。
吴副百户不再言语,伸手拿起桌角那枚沉甸甸的铜印,蘸饱了鲜红的印泥,“咚”地一声,将印章狠狠摁在早已拟好的公文末尾,轻叹道:“洪天通敌叛国,致使朝廷蒙受重大损失,罪不容诛啊……”
……
第二天一早,林宣在清理院子里的杂草时,张虎和陈豹从外面走进来。
刚刚走进院子,张虎就忍不住说道:“林老弟,你听说没有,昨天晚上,千户大人连夜审讯洪天,今天一早,就把他拖出去斩了……”
陈豹笑着说道:“这个祸害,早就该死了,仗着姑父是思州知府,平日里眼睛长在头顶上,谁都看不起,连陈百户也管不住他,这下可好,叛国之罪,砍头的时候,他那当知府的姑父,屁都不敢放一个……”
张虎和陈豹一边帮林宣除草,一边聊起洪天平日里的嚣张跋扈。
原来这家伙不仅在靖边司目中无人,在靖边司之外,更是恶名远扬。
仗着有当知府的姑父撑腰,没少欺负当地的老百姓,就在几天前,还强占一个茶商的女儿致人自尽,杀他真的是杀的晚了。
林宣将除掉的杂草归拢在一起,心中暗道,洪天啊洪天,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吧……
同时,他又有些庆幸。
陈百户当时明明距离洪天更近,但却舍近求远,将问心镜的最后一次机会用在了自己身上。
倘若他当时先问的是洪天,今天早上被砍头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张虎一边拔草,一边感慨道:“这洪天也算是条汉子,靖边司所有酷刑都受了一遍,到死愣是一条关于南诏的情报都没有招出来,他对南诏可真是忠心耿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