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来见个人,已经见过了。”徐渡野并没有说得很清楚,“顺便回来看看祖母。”
    “你没告假?”
    “麻烦。”
    孟映棠:“……那你快回去,省得被人发现。也不剩几日就能回家了,别在这关头被人抓住小辫子。徐大哥,你快点回去吧。”
    “慌什么?我敢出来肯定就没事。”徐渡野不满意她撵自己,不过还是叮嘱道,“不许再绣那些劳什子的玩意,伤神费眼。好好读你的书,老东西犟驴一样,但是学识还是有的。”
    “先生教得很好。”孟映棠道。
    “还不是得你忙里忙外伺候?现在家里情况,没办法买丫鬟……再等等……”
    “不用,我自己就可以了。”孟映棠着急地道。
    如果丫鬟把她的活儿抢了,那她还能在这家里做什么?
    她会慌的。
    “以后再说。”徐渡野脸色有些不自然,在怀里摸了一会儿,摸出来一张银票拍到桌上,“给你,买新衣裳的。”
    过年给他穿得好看点,别让人以为他虐待她了。
    “徐大哥想要什么样式的?”孟映棠面上有几分羞涩,“我已经准备了两套,只恐你不喜欢……银子我有的……”
    “给你置办。我一个大老爷们,只要有本事,披条麻袋也没人看轻。”
    但是给媳妇穿得寒酸,是要被人取笑的。
    原来是给自己花钱。
    孟映棠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
    她发现,她的胆子和贪心,就是这样被一点点放纵长大的。
    她沉溺于此,不愿意自拔。
    “……好。”
    她把银票拿起来,双手按在胸前,对着他羞赧而笑:“谢谢徐大哥。”
    “行了,我走了,不用出门。我跳墙就行,省得你还得重新上门栓。”
    徐渡野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大步出去。
    不能多留,否则他怕管不住自己。
    孟映棠坐在桌前,拿起那张银票看了又看。
    足足五十两。
    明氏说过,徐渡野不爱管钱,也总是忘记随身带钱,常常要问他,给他塞钱。
    他这五十两银子,是主动和祖母要的?
    还是别处得来,特意留给自己的?
    孟映棠舍不得花。
    这银票,还带着他的气息呢。
    她觉得自己像个可耻的小偷,暗中觊觎不属于自己的男人。
    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那颗心,几乎要自己跳出来,蹦到徐渡野手中。
    孟映棠到后半夜,才爱惜地把银票整整齐齐叠好,用油纸包好,放进荷包里。
    第二天,她快乐得像只小鸟,迫不及待地和明氏说了自己喜悦。
    她知道,祖母是鼓励她,希望她能够和徐渡野走到一起的。
    她想告诉明氏,她的努力,好像取得了一点点成绩。
    明氏啧啧道:“怎么样?我就和你说吧,你能拿捏得住他。”
    孟映棠红了脸,“还是要看徐大哥意思。祖母,我和您说这些,不是让您帮我勉强徐大哥。我是真的没人分享;若是徐大哥日后有意中人,您帮我保守秘密,我……”
    她原本想,这辈子都要赖在徐家。
    可是现在,她觉得不行了。
    倘若徐渡野娶妻,她很难控制自己的心,大概会太难受,以至于无法正常生活。
    那样对徐渡野以后的妻子也不公平,她暗中羡慕和窥探人家的幸福,和阴沟里的老鼠有什么区别?
    “放心,他比你愿意。”明氏笑道,“你们这俩孩子,都是死心眼。算了,我说什么都没用,路还得你们自己走。”
    “走了,”明氏起身,“去给你买书去。”
    孟映棠最近学习,都是周溪正口述,她做笔记,是该正经买几本书,添些好的笔墨纸砚。
    孟映棠笑着点头。
    她现在已经不会再拒绝明氏的所有善意。
    她配不上,那就努力去配得上。
    祖母为她做的一切,日后她都要加倍偿还。
    外面路滑,孟映棠就一边挎着篮子,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明氏。
    明氏腿脚倒是很快,路上遇到熟悉的人就爽朗地打招呼,闲话家常。
    孟映棠就乖乖站在她旁边,其他人少不得得夸她几句。
    明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是,孙媳妇比孙子贴心。”
    半刻钟的路程,两人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冤家路窄。
    她们竟然遇到了步履匆匆的林慕北。
    林慕北腋下夹着书,面容沧桑了很多,完全不似之前的意气风发。
    他似乎是来交抄写的书籍的。
    四目相对间,孟映棠和林慕北都愣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别开视线,都没有和对方说话的意思。
    可是明氏却开了口。
    “哎哟,这不是林家少爷吗?啊,不对,现在应该是侯爷了?该起复了吧。”
    打蛇打七寸,“起复”这两个字,正戳林慕北的心。
    他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到现在都没有收到起复的消息。
    之前他还骗自己,安慰自己京城的消息要传来需要时间。
    可是等到现在,那希望变得像北风里的烛火一样孱弱,基本上已经熄灭。
    林慕北现在的日子,很不好过。
    林家全家,都围着方知意转。
    ——出钱的就是大爷。
    方知意把这句话,贯彻到了极致。
    想要日子能过得下去,啃她可以,但是得让她舒服。
    所以现在,周氏和林菀都要做家务,她们的地位,甚至还不如方知意身边的大丫鬟。
    林慕北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在方知意眼里,就是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就连夫妻之间的事情,也是方知意主导。
    林慕北之前还拿起复说事,现在也完全没有了那等心性,只觉得自己日复一日,过得卑贱而麻木。
    他有时候忍不住恨自己,没有在事情完全落定之前就提前庆祝,以至于落到现在这般任人拿捏的境地。
    他甚至不敢想半年前的日子,怕自己会气得活不下去。
    他没有死心,他还想要孟映棠回到自己身边。
    阻止他的,是对方知意的惧怕,但是他一直蠢蠢欲动。
    林慕北没有说话,匆匆忙忙从明氏和孟映棠身边走过。
    孟映棠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原来,她脱离苦海,也不过半年吗?
    如果不是今日遇到,她甚至都忘了林慕北这个人,所以刚才她甚至有些恍惚。
    还好,她离开了。
    孟映棠跟着明氏进了书肆,挑了几本书,又挑笔墨纸砚。
    掌柜说库房里有一方上好的端砚,要十几两银子,明氏就让他派人去取。
    等待的时间,明氏在一旁喝茶,然后让孟映棠再去挑几本喜欢的书。
    孟映棠笑着摇头,不过还是去书架前翻看。
    “明婶子,您在这里啊!今日怎么不开门?我要买香醋!”一个胖胖的妇人笑着和明氏打招呼。
    她说家里来客人,一定要明氏杂货铺里最正宗的镇江香醋。
    明氏被她缠得没办法,只能和她一起回去开门,临走之前叮嘱孟映棠,拿了砚台就早点回去。
    孟映棠笑着答应。
    只是明氏前脚刚走,方知意就来到了书肆。
    “我们很有缘分,又见面了。”方知意一身大红洒金骑装,手里拿着马鞭,英姿飒爽,眼里碎光流转,鬓角散落的头发都显出她不拘一格的洒脱。
    孟映棠矜持颔首。
    她和方知意,无话可说。
    然而方知意,今日却是冲着她来的。
    无关雌竞,只关乎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