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许正应了一声,不想让妻子太过担心,含糊道,“可能下午淋了雨,有点精神,没事,你睡吧。”
向清鱼没有再多问,只是温柔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有些冰凉的手,无声地安慰着。
许正反手握住向清鱼的手,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试图数着雨滴声入睡。
然而,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奔向那遥远而凶险的大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两个小时,也许是后半夜,许正才在极度的疲惫和精神的煎熬中,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浅睡。
然而,睡眠并未带来安宁。他做了一个梦,一个极其真实而可怕的噩梦。
在梦中,他仿佛站在一片漆黑狂暴的海面上空,脚下是如同山峦般起伏的巨浪,狂风呼啸,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
就在那滔天巨浪之中,他看到了“先驱者号”!那艘庞大的远洋渔船,在自然伟力的面前,显得渺小和无助,像一片树叶般被抛上浪尖,又狠狠摔进波浪中。
他看到了洪德全,站在驾驶舱里,双手死死握着舵轮,脸上充满了绝望和不甘,朝着他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什么,但声音完全被风浪吞没。
接着,一个如同城墙般的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了下来,狠狠地拍在船体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梦中的许正仿佛亲眼看到那钢铁船体从中断裂!
“不——!!!”
许正在梦中发出无声的呐喊。
他看到洪德全和船员们如同破碎的玩偶般被抛入冰冷漆黑的海水,瞬间就被巨浪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海面上,只剩下一些破碎的木板和油污,以及那无尽的、咆哮着的深渊……
“啊!”
许正猛地从床上坐直了身体,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后背上全是冷汗,睡衣也被汗水浸湿了,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的黏腻感。
梦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心有余悸,浑身发冷。
“阿正!你怎么了?!”
向清鱼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和粗重的喘息声惊醒,连忙也坐起身,关切地扶住他的胳膊,黑暗中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
“做噩梦了?”
她担忧地问,伸手摸到他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的汗水。
许正惊魂未定,在黑暗中下意识地抓住了妻子的手,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丝真实和温暖。
他缓了好几秒钟,才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
“梦到什么了?跟我说说,说出来就好了。”
向清鱼的声音温柔而镇定,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许正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将梦中那可怕的情景简单描述了一下。
“我梦见……船翻了……老洪他们……全都……”
后面的话,他有些说不下去,那画面实在太残忍。
向清鱼听完,心里也是一紧,但她知道此刻自己绝不能流露出丝毫慌乱。
她用力握紧许正的手,安慰道,“别瞎想!阿正,那只是个梦!梦都是反的,你不知道吗?”
她继续说,“你白天肯定是太担心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要相信他们啊!洪大哥是老海员了,经验丰富,你们买的船也是好船,肯定能经得起风浪。你做的这个噩梦,恰恰说明他们现实中一定会逢凶化吉,平平安安的!”
黑暗中,向清鱼的声音像是一盏温暖的灯,驱散着许正心头的寒意和恐惧。
是啊,梦是反的……
许正不断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试图说服自己。
他靠在床头,感受着妻子手掌传来的温度和力量,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身上的冷汗也慢慢干了。
虽然噩梦的阴影仍未完全散去,但向清鱼的安慰和理性的分析,让他重新冷静了下来。
“嗯……你说得对,只是个梦。”
许正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声音恢复了平稳,“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就是,别自己吓自己了。”
向清鱼见他缓过来了,也松了口气,“快躺下再睡会儿吧,天快亮了。说不定很快就能收到洪大哥他们报平安的消息了呢?”
许正点点头,重新躺下。
向清鱼帮他盖好被子,自己也躺了下来,依旧轻轻握着他的手。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万籁俱寂。许正闭上眼睛,不再去回想那个可怕的梦境,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妻子温暖的手心和均匀的呼吸声上。
他告诉自己,必须相信洪德全。
……
早上。
许正感觉自己像是从一个很深很沉的漩涡中挣扎出来,缓缓睁开了眼睛。
意识回笼的瞬间,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屋顶,而是几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正凑在床边,双手托着下巴,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是二妹、四妹、五妹和六妹。
几个丫头见他醒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地扑上来,而是依旧保持着那个乖巧的姿势,只是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
“爸爸醒啦!”
五妹用气声小小地欢呼了一下,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爸爸,你再多睡一会儿吧。”二妹作为姐姐,很懂事地小声说,“妈妈在做饭呢,饭还没好。”
“爸爸,妈妈说不让我们吵你。”四妹也附和着,小脸上写满了体贴。
许正心里一暖,昨晚噩梦带来的最后一丝阴霾也被女儿们这纯真体贴的举动驱散了。
他看了一眼放在床头柜上的老式闹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八点多。
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就起床忙活开了,今天确实起晚了,想必是后半夜噩梦惊醒后又睡得格外沉的缘故。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温和地笑了笑。
“爸爸睡醒了,不睡了。”
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