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正站在卫生室门口,安静地看着母亲和廖医生忙碌。
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许母直起身,准备去拿桌上的体温计,目光不经意地扫向门口,这才发现了站在那里的儿子。
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了惊喜的笑容,眼睛都亮了起来。
“阿正?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来,站在门口干嘛?”她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了过来。
许正笑着走进卫生室。
“妈,我刚来没多久,看您和廖医生正忙着给孩子们检查身体,就没打扰你们。”
这时,廖医生也完成了对那个小男孩的检查,直起身看到了许正,也笑着打招呼。
“许老板来了。”
“廖医生好。”许正礼貌地回应,然后关心地问道,“孩子们的身体都还好吧?”
廖医生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好!好多了!托你的福,现在福利院的条件很不错,孩子们吃得饱,穿得暖,营养跟上了,生病也能得到及时的治疗。除了极个别先天体质比较弱和刚来不久还有些营养不良的孩子需要特别关注一下,其他小朋友都很健康,很少生病了。这多亏了许老板你啊!”
许正听了,心里也感到很高兴。
“孩子们健康就好。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福利院现在很多设施还不齐全,医疗条件也有限,廖医生,如果这边有什么紧缺的药品、医疗器械,或者您觉得需要添置什么对孩子健康有帮助的设备,您随时跟我说,我这边看着安排。”
廖医生连忙点头,感激地说,“哎,好!好!许老板您太费心了。目前暂时都还好,有需要我一定及时跟您说。”
她是个实在人,知道许正是真心为孩子们好,也就不多客套了。
她看了看许正和李桂花,知道他们母子可能有话要说,便识趣地说,“那许老板,李大姐,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另外几个孩子的体检报告。”
“好,廖医生您忙。”
许正点头。
廖医生拿着记录本,笑着离开了卫生室。
等廖医生走后,许母这才拉着儿子的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满是慈爱,但语气里带着一丝嗔怪。
“你这孩子,不在家里好好帮着清鱼照顾孩子们,怎么突然跑到福利院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许正看着母亲关切的眼神,苦笑了一下,扶着母亲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妈,我来找您,确实是有点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什么事啊?看你这一本正经的样子。”许母有些好奇,也有些担心。
儿子平时很少会特意找她谈事。
许正沉吟了一下,组织着语言,然后将之前二丫在办公室跟他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母亲。
“……事情就是这样。二丫今天去厂里看书,顺口跟我说起了家里的情况。镇上那个琼丰橡胶厂倒闭了,舅舅……也下岗了。现在家里没了稳定的收入,就靠舅妈种地和表哥偶尔打点零工,日子过得挺紧巴的。二丫那孩子懂事,不是来求我帮忙的,就是心里憋着事,跟我说说。但我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
许正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叙述,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带上自己对舅舅的不满情绪。
许母听着儿子的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当听到自己的哥哥李海江下岗,家里陷入困境时,她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嘴唇抿得紧紧的。
许正说完后,没有再开口,只是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耐心地等待着。
他知道,母亲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也需要时间来权衡和做出判断。一边是亲哥哥家的困境,一边是过往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和现实的考量。
卫生室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孩子们的嬉闹声。
过了好一会儿,许母才像是从某种情绪中回过神来。她猛地抬起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
“哼!不帮!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帮了!”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股积压已久的怨气。
“咱家以前帮他们的还少吗?之前我们就没少接济他们!后来你开了厂,有点出息了,他们又是怎么做的?三天两头来打秋风,恨不得把厂子都搬空了去!想着法的要往厂里塞人,想不干活白拿钱!你不同意,他们就在背后怎么说你的?说你六亲不认!说你忘恩负义!恨不得把你踩到泥里去!过年连门都不让你进!有这样的亲戚吗?!”
李桂花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提高了几分,眼圈都有些发红了。
显然,这些年,哥哥一家的所作所为,让她这个做妹妹的伤透了心,也积攒了太多的委屈和愤怒。
“现在厂子倒了,没饭吃了,想起咱们来了?早干什么去了!他们有困难?那是他们自找的!好吃懒做,不肯下力气,就知道指望别人!活该有今天!”
许母气呼呼地说道,胸口微微起伏。
许正安静地听着母亲发泄情绪,没有插话。他知道,母亲这些话虽然说得狠,但很大程度是出于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和过往被伤害后的委屈。
真要让母亲完全狠下心肠,对亲兄弟一家的困境视而不见,他知道,母亲是做不到的。
果然,许母发泄了一通之后,语气渐渐低沉了下来,眼神中也流露出了一丝复杂和担忧。
她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软。
“唉……说是这么说……可……可他毕竟是我亲哥哥……二丫那孩子也是好的……真要看着他们一家子饿肚子……我这心里……”
她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脸上的挣扎和矛盾显而易见。
许正看着母亲这副样子,心里完全理解。母亲是个很传统、很重感情的人,血脉亲情在她心里分量很重。即使弟弟再不成器,再让她伤心,真到了难关上,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完全割舍。
他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
“妈,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您说的对,舅舅他们以前确实做得过分,伤了您的心。帮与不帮,怎么帮,这事确实得好好掂量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