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知渺怀孕七个月的时候,陆山南从美国回来了。
当时,时知渺正跟同事边走边讨论一个手术方案。
她自从怀孕后,就不再主动主刀手术,但还是会参与手术方案的制定,有时候也会上手术台救急。
就比如一个多月前,有一台心脏搭桥手术,术中出现难以控制的大出血,当时心外科其他大佬们都在手术室,别无他法的情况下,只能让时知渺上。
那一个多小时,她全神贯注,手上动作又快又稳,硬生生从一片血泊中找到了出血点,完成了修补,挽救回一条人命。
当病人生命体征终于稳定下来时,她也感觉到小腹传来一阵紧绷的坠痛感,整个人都坐在了地上。
这一下把同事们吓得不轻,一时间,整个手术室乱成一团——
给手术台上那个病人缝合的缝合、跑去扶时知渺的扶时知渺、打电话通知妇产科急救的打电话求救,所有人都慌得不知天地为何物,陈纾禾也是吓得脸都白了。
好在一番检查下来,没有见红,胎心也稳,只是宫缩频繁,需要卧床静养。
这件事被时知渺和陈纾禾联手瞒了下来,没敢让徐斯礼知道,否则以他的性格,肯定不肯再让她来医院。
讨论完毕,时知渺就跟同事分开,她无意间抬起头,看到走廊尽头的陆山南。
他穿着浅灰色的长风衣,身姿挺拔清瘦,面容冷隽,正静静地看着她。
时知渺先是一愣,旋即眼睛一亮:“哥!”
她立刻朝他走去,陆山南看她挺着个大肚子下台阶,眉头顿时一皱,快步上前,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小心。”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却是停留了好一会儿。
他知道她怀孕的事,但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她大着肚子的模样。
曾经纤细清瘦的姑娘,如今身上笼罩着一层柔软丰润的母性光辉,腹部圆润隆起,脸颊也透着健康的红晕。
陆山南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最后只低声问了一句:“难受吗?”
时知渺笑着摇头:“不难受啊,我好着呢。哥,你怎么突然回国了?”
陆山南扶着她慢慢走下台阶:“你的产期不是快到了吗?娘家人总该陪着。”
?时知渺失笑:“还有两个月呢!”
“两个月一晃就过去了。”陆山南看她的样子,眉头又皱了起来,“怎么还来上班?徐斯礼养不起你了?”
“我在家也是坐着,来医院也是坐着,都一样。”时知渺道,“而且很多病人复查,我不在他们不方便。”
陆山南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对得起你医生的身份,但也心疼心疼自己。”
时知渺保证:“我下个月开始就休假。”
陆山南送她回了办公室,时知渺向其他同事介绍:“这是我哥。”
同事们当然记得博源银行的陆董事长——当年差点就是博源银行成了他们AI医疗项目的甲方。
众人纷纷打招呼,又不约而同地离开办公室,把说话的空间留给他们兄妹。
于是,等徐斯礼来医院接时知渺下班时,就看到办公室里只有这一男一女。
陆山南拉了张椅子坐在时知渺身边,两个人正说着什么,表情都很柔和。
徐斯礼啧了一声,随即想起他们现在也算握手言和了,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大舅哥,什么时候回国的?”
陆山南抬眼看他:“今天。来照顾我妹妹孕期。”
徐斯礼嗤笑:“用得着你照顾?你们陆家那堆烂摊子处理完了?听说陆锦辛没少给你找麻烦。”
“当然处理完了。”陆山南语气平静,“否则我怎么会来?”
“处理了半年才处理好,还挺好意思说的。”
眼看两个男人一言不合又要杠上了,时知渺没好气道:“你们不是和好了吗?这是在干什么?再吵我要生气了。”
这句话比什么威胁都管用。
徐斯礼舔了舔后槽牙,硬生生把怼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对陆山南挤出一个更灿烂,当然也更虚假的笑容:
“大舅哥说得对,娘家人是该陪着。走吧,一起回家吃饭。”
陆山南也是假笑:“好啊,我没开车,辛苦徐总当司机了。”
徐斯礼:“……”
时知渺忍着笑,轻轻拽了拽徐斯礼的衣袖,小声说:“走吧。”
这句撒娇,让徐斯礼勉为其难地当起了司机。
时知渺和陆山南并排坐在后座。
车厢内空间宽敞,但徐斯礼透过后视镜看去,只觉得那两人之间聊天的氛围刺眼得很。
陆山南问:“最近睡眠怎么样?还会半夜抽筋吗?”
时知渺温声答:“好多了,他每天睡前都帮我揉一会儿。”
“胃口呢?会犯恶心吗?”
“不会,我胃口一直挺好的。”
“上次产检数据我看了,挺好的。”
这些询问,看似寻常,但透露出的内涵是他和时知渺的联系一直很频繁,连她的产检报告他都看过。
这份亲近,让徐斯礼那坛醋晃得叮当作响。
这时,时知渺从后排探头,声音软软地唤他:“徐斯礼~”
他抬眼,在后视镜里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
“你今天过得开不开心?”她弯着嘴角问,“中午吃了什么?有没有被甲方为难?”
徐斯礼一怔。
这串问话……怎么这么耳熟?
他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不就是他以前教她的吗?她知道他醋了?来哄他了?
他原本阴雨绵绵的心情,在这一秒多云转晴。
徐斯礼嘴角不自觉扬起,故意瞥了后座的陆山南一眼,慢悠悠地回答:
“中午吃的跟你一样,孕妇营养餐。只有跟你吃的一样,我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好不好吃。”
“今天没空理甲方,今天主要是跟老头斗智斗勇——我劝他把名下的股份转给我,提高我在公司的话语权,这样我推行新方案的时候,才没有一群不懂装懂的煤老板指手画脚。”
“最后老头被我说服了,所以我这一天过得还是很开心。”
时知渺又好气又好笑:“你直接跟爸说把股份转给你啊?这跟古代太子对皇帝说‘请父皇禅位于我’有什么区别?你简直大胆。”
徐斯礼笑了一下:“那怎么了?我现在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他的孙女在我老婆肚子里,他要是想等孩子出生后抱得到,那就得听我的。”
说着还反悔,“骗你的,就算听我的,也不一定给他抱。”
时知渺嗔道:“不准欺负爸。”
两人说说笑笑,陆山南原本微凝的眉眼,不知不觉也舒展开来,染上很淡的温和。
其实他也不是真的要跟徐斯礼针锋相对。
说到底,他最想要的就是时知渺幸福,现在她过得很好,他也没什么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