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大家说得热闹,张建川心思却不在这上边。
孙德芳的话他还记着在。
这个案子破了,八百块钱追回来了,加上孙伯和马所长肯定会在邱昌盛那里去夸赞自己,加深印象。
邱昌盛是区委分管工农业经济的副书记,而且资历比较深,就算是刘英刚一些时候也要考虑他的态度。
如果在邱昌盛那里留下一个好印象,日后又真有机会的话,是能为自己大大加分的。
还是要走两条路。
虽然张建川内心觉得沙场挣钱才是头等大事,但是从唐棠、单琳那边传递过来的态度,很明显他们都更看重一个稳定正式的工作。
联防和临聘人员这类都不算正式工作,但招聘干部基本上就可以算是准正式工作了,而且具备了转为正式干部的基础,机会大大增加。
张建川也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有意无意地要参考唐棠和单琳的看法了,看来这身边人的态度的确会影响到自己。
难道自己还真的准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对唐棠或者单琳有觊觎之心?
有肯定有,问题是能行么?
张建川觉得自己越来越自大或者自信了,钱还没挣着,就觉得在派出所干了几件事儿,就不得了,盲目乐观了?
可如果连想都不敢想,那还算个男人么?
派出所大部分时候都还相对安静的,各人按照各自手上的案子做起走。
联防们就更轻松一些,因为都是打辅助下手,一切围绕民警们手里的事情而转。
这也是张建川能开沙场的主因,的确自由时间要多很多,抽个空跑元洞村那边去看一圈,来回也就一个小时,还不影响工作。
丢包诈骗案牵扯出来好几起同类案件,虽然经过了受害者辨认,有些受害者确定了就是三人中两人或者三人作案,但毫无例外这三人都是一概不认,只承认这一次被抓住的现行案件。
当然,这也都在派出所的预料之中,没有那个诈骗犯会轻易承认以前的案件。
好在这是三人作案,而且根据受害者反应,这个团伙应该还有一到两人,现在要做得就是在这三人之间寻机打开突破口,撬开他们的嘴巴,慢慢将这个诈骗团伙一网打尽。
白江那边又发了一起敲诈勒索案,案情也很简单,就是一男一女通奸被人发现,男的是镇合作基金会的工作人员,被要求封口费伍佰元,而敲诈勒索者则是他隔房堂弟。
因为牵扯到合作基金会工作人员,白江镇党委政府又担心涉案人员有没有经济问题,所以要求细查一下,所以范猛就没有那么多精力来过问庄红梅被拐卖一案。
加上嫌疑人陈菊英和庄红梅乃至陈菊英的丈夫关隆强三人都杳无消息,这事儿就搁下了,交给张建川帮着盯着。
稍微闲下来,张建川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跑元洞沙场,而元洞沙场也终于迎来了一个爆发期。
“现在基本上每天我们沙场工人都要干满,我粗算了一下,每天稳定在十三到十五方之间,粗砂、中砂、细砂、豆石、元石这几类都能出产,根据情况而定,如果是连砂石的话,那二十方都能行,问题是没那么多需求,……”
杨文俊原本白皙的面孔硬生生黑了一圈,也不知道等到冬天的时候能不能白回去,但他毫不在意,语气里满是喜悦和自豪。
“大家都熟悉了,产量就更大,这段时间还不算,估计等到十月之后,十一月份的时候,农村里修房子的更多了,销量还会涨一截,……”
“哪类需求最大?”张建川盯着沙场里已经开始出现的凼凼。
“还是中砂和豆石,但也不一定。”杨文俊压低声音:“建川,镇上的电杆厂需求也不小,主要是看能不能打进去,……”
“有点儿难。”张建川也早就打过镇上水泥电杆厂的主意,“人家自己就占着河坝,有自己的沙场,用量大的时候才会在外边进些砂石补充,……”
“那也可以,先把这条线续上,一旦他们需要的时候量就很大。”杨文俊毫不在意,“我听说今年年底镇中学要扩建操场,那肯定对砂石需求大得很,这笔生意无论如何都要打进去,镇建筑公司那边再咋个都要疏通好。”
张建川瞥了一眼杨文俊,这小子变化太大了,现在简直就是一门心思钻到这行生意里去了,对镇上情况的了解都能赶得上自己了。
“嗯,镇建筑公司这边我在想办法,问题不大。”张建川挥了一下手,“实在不行,可以先多备一些料压着,另外这些水凼凼,文俊你要处理好,莫要让青沟子娃儿钻进来,出了事情我们赔不起。”
“我晓得。”杨文俊也知道轻重,“我都不敢让他们挖深了,但只要一下雨,就要积水,恼火球得很,……”
说到最后,还是要说到钱上来。
开业一个月,沙场已经往厂建筑队送了接近三百方砂石了,可以说整个沙场绝大部分产能都送往了厂建筑队,剩下零敲碎打的大概有五六十方砂石供应给了本地住家户建房用,剩下的就是堆砌在了沙场上。
五六十方砂石大部分都收到了现款,也就是八百余元,剩下还有一百方左右的砂石堆在沙场里,加上送出去的近三百方,这就是整个沙场一个月的产值,接近六千元。
而这一个月里总共开支,七名工人总共大概在一千三百元左右,一月的伙食开销加上请来的一个专门煮饭工人开支,大概在四百元左右,如果再加上杨文俊每月六十元的工资,以及日常应酬,偶尔加餐,这些细碎开支,还得要有两百元左右,大概每月开支就在两千元左右。
当然这没有计算每月折算下来的镇村两级的租金。
租金和资源费算下来村上每年八千八,镇上每年一千二,另外资源费三千,算下来就是一万三,折算下来每月在一千一左右。
也就是说,这一个月如果能把所有钱都盘算下来,净赚接近三千元。
当二人将所有账目细算了两遍,心中热浪翻涌,同时又忧心忡忡。
理论上赚了三千,实际上却是账面数字。
不计早就提前缴纳的租金和资源费,这一个月实际上就剩下在厂建筑队的应收账和摆在沙场的一百方砂石,现金收入上堪堪算是持平。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这些零散农户建房所收的现金,那么这沙场现金收入还会持续告负,进而继续动用残存不多的现金流,最终就要演变成资金链断裂了,尤其是下一步还想要为镇建筑公司的中学操场扩建项目运送砂石的情况下,这送上去两三百方砂石结不到账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当杨文俊和张建川意识到了这一点时,都沉默了下来。
“建川,照这样下去,咱们撑不住啊。”杨文俊苦笑,“再垫一个月,厂建筑队那边倒是可以结账,但也直接这个月送的,可还得要继续送,另外镇建筑公司那边如果也要送的话,那咱们这零星卖出去的就少了,有点儿接不上趟的感觉。”
“其实也就是这接下来的一个月最艰难。”张建川沉吟着道:“镇建筑公司这边肯定要送,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机会,再难也得要挺着,不行我打算去合金会去贷款,贷一万,再怎么也能扛下来了。”
杨文俊吃了一惊,“贷款?!万一……”
“文俊,就别想什么万一万一的了。”张建川摆摆手:“只要能贷到,这一个月熬过去,等到建筑队那边能结账,这最难的时候就算过去了,镇建筑公司这边大不了也像厂建筑队这样两个月,甚至三个月再结账吧,我们也能熬得过去。熬过去就是曙光在前了。”
“要不问问晏二哥,看看他那里……”杨文俊迟疑地建议。
张建川摇头正色道:“文俊,搭伙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对等,出钱出力,晏二哥本身就没有太大兴趣,他能入股我都很感激了,再要去让他出钱,就有些强人所难了,你无须担心,镇建筑公司的工程和流动资金我都会搞定。”
虽然在杨文俊面前胸脯拍得当当响,但是真要说到现实的问题上,要借这一万就没那么简单了。
合金会相对是较为宽松的了,如果是信用社那边,要求抵押的条件更高。
“你要找合金会贷款?”秦志斌皱着眉头,“建川,你这沙场能不能挣钱啊?我看你搞这一个多月,投入不小,借一屁股账,却还没见着回款,这又要贷款投入,你莫要弄成个无底洞了吧?”
张建川苦笑,“斌哥,全身都下去了,还怕挂个耳朵露在外边?一万多块钱都投进去了,到到翻了年之后又要说给村上交租金的事情了,不贷点儿款,哪里撑得起?”
秦志斌也唉声叹气,“建川,二天亏凶了,莫要怪我啊,我是劝过你考虑清楚的。”
“斌哥,那咋可能呢?主意是我想的,决定是我做的,你是一片好心帮我忙,未必我连这点儿事都不懂?”张建川连连摇头。
本来他也不想找秦志斌的,估计找单琳也能帮忙牵上线,但是他不想去找单琳,还借了人家八百块钱呢,这又要贷款,让人家咋个想?
“合金会这边我可以帮你联系,但是你晓得合金会那边乱七八糟的,贷款利益高球得很,而且还要请客送礼,……”
秦志斌联系东坝镇多年,对东坝镇内部很多事情也十分了解,深知合金会内部的猫腻。
“我懂。”张建川点点头,“该按啥规矩就按啥规矩来,以我的名义去办贷款,到时候我喊文俊去办。”
秦志斌嗯了一声,“合金会主任尹邦建,我和他关系还算可以,但他们的规矩估计那个都不能打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下边办事的就都不好打发,……”
“斌哥,无所谓了,该咋个就咋个嘛。”张建川也知道这里边的门道深,本想贷五千,但转念一想,还不如就贷一万,一次人情就用够。
“那行吧,下午我带你去找尹邦建见个面,后续手续慢慢办。”秦志斌忍不住又道:“建川,你拿稳啊,如果真的不得行,趁早收手,莫要越陷越深。”
“放心,斌哥,只是现在收款难,压了很多货在外边,都要喊你垫到起,我又没得积蓄,所以才只有贷款了。”
张建川的解释才让秦志斌稍稍放心。
实在没忍住,秦志斌压低声音道:“我听所长说,翻了年想喊你争取机会去乡镇上当招聘干部,区委刘书记那边他在向刘书记推荐,你的表现有目共睹,大家都公认了的,就是资历浅了一点,但你的事迹县公安局和政法委也都是挂了号,县局解决不了,可以争取下乡镇去,当联防当不了一辈子。”
秦志斌的话让张建川心中也是一热。
孙德芳告诉过他,秦志斌的亲舅舅是县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虽然无法直接干预各区的招聘干部人选问题,但是有时候和区委这边说一句话,又或者报到县委组织部之后审定时候多问一句,可能都会带来不可想象的影响。
“斌哥,那就多谢了,若是有机会,我当然愿意下去当招聘干部,可你也晓得这招聘干部竞争很激烈,在所里当联防,基本上接触不到乡镇上的领导,推荐的时候不占优势啊。”张建川喟然道。
“也不能一概而论,所长在刘书记那里还是说得起话的,还有区委几位领导那里,所长关系都处得不错,他如果豁出老脸去给他们打招呼,多少也要卖几分面子的。”秦志斌当然对马连贵的本事还是有些底气的:“而且弄不好明年所长要再进一步,区委这边也心里都有数。”
再进一步就是当副局长了。
马连贵的确是县公安局副局长的有力竞争人选,今年东坝所的表现又相当亮眼,谭立仁对马连贵还是很看重的,机会很大。
“但愿所长能高升一步,如果朱所接任所长,斌哥当副所长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张建川的话让秦志斌很高兴。
其实东坝派出所里暗中竞争还是很激烈的,刘文忠和秦志斌论表现应该说在伯仲之间。
刘文忠年龄稍大,资历更深,但秦志斌头脑更灵活,更得马连贵的欣赏,而刘文忠则和朱元平走得更近。
但今年一年来秦志斌的表现就相当出彩了,“5.31杀人案”和系列鸡鸭鹅被盗案,秦志斌亲自抓获,加上那个命案逃犯胡正波也是被秦志斌抓获的。
虽说胡正波后来移交给市公安局了,但这桩事情局里边领导还是很看重的,毕竟这是得到了市里主要领导签批的案子,功劳也不可能磨灭人家的。
有时候在关键时刻你的表现就更能让领导记在心上。
“5.31杀人案”连谭立仁都惊动了,而胡正波这一案则是市政府和市局很关心的案子,立功受奖肯定都跑不脱。
两桩事情都落到了秦志斌头上,让大家都无话可说,连朱元平私下里都在感叹秦志斌运气太好。
范猛都有些嫉妒秦志斌的运气,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出去打拐几个月,竟然赶不上秦志斌在家里好巧不巧就碰上了几桩影响大的案子。
应该说今年秦志斌的运气助了他一臂之力,而这些运气好像或多或少都和张建川有些瓜葛,所以秦志斌才会对张建川的事情这么上心。
“这个时候还不敢说这些。”秦志斌知道事情未成之前,最好少提这个话题,所里也就是马连贵和张建川能和他提一提这个话题。
“晓得,我懂得起。”张建川笑了起来。
“对了,建川,沙场的事情你也不要跑得太勤了,还是多把心思放在工作上。”秦志斌又叮嘱,“我听说今年区里几个乡镇招聘干部都有缺额,可以说明年是最好的机会,如果错过明年,只怕后头就只有零星个别缺额,那就有点儿恼火了,所以你娃要表现好点,孙指导那边在区里也还是有些老关系,他肯定也要帮你,没得事你也可以多在区委那边走动一下,多露露脸,加深印象,……”
“斌哥,总不能啥事儿都没得就跑到区委那边去吧?”张建川摊摊手,“那也太夸张了。”
“啥子夸张?你看人家唐德兵,有事没事就到区委里边去晃一圈,连区委守大门的都和他拉上老表关系了,你喃?去过区委那边几趟?”秦志斌没好气地道。
“罗金保隔三差五就去镇上,许镇长每次碰到我都要夸奖罗金保,我都有些搞不明白了,罗金保我就没看他做个啥子实在事情,咋在许镇长那里印象这么好?说来说去,还不是跑得勤,多露脸的缘故,你娃就是不懂这些人情世故,……”
“斌哥,我晓得了,就按你说的嘛,没事我也去镇上田书记、许镇长那里转一圈,去区委大院那边,在刘书记面前露露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