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川终于明白为啥晏修义会这种古怪态度了。
这是担心自己一旦陷进去,恐怕就真的要肥的拖瘦,瘦的拖死了,你再有实力,遇到这种天坑,恐怕你都得要给拖垮。
晏修义既然是在市计委,肯定是嗅到了某些味道,同样,张建川这一段时间乡里没多少事情,他也是如饥似渴地看报纸杂志,了解时政变化。
他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那就是很多自己明明从来就没见过或者没接触过的东西,可自己好像都有点儿似曾相似的感觉。
尤其是这些报纸杂志上的种种,感觉尤其强烈。
就像是在梦里曾经梦见过,又或者是在电视电影或者书上看到过某些片段,再或者是什么人曾经给自己提起过一样,
这种感觉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总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有时候是一副图景,有时候是一句话或者一个词儿,有时候是一个新鲜东西,总而言之都应该是自己未曾遇到过见到过听到过的东西。
去年的物价暴涨,原本应该是中央的一个改革尝试,但是因为在尺度掌握或者准备措施上不够细致充分,所以导致物价失控,最后被迫强行出台一些政策压制下来,但对整个社会带来的冲击太大了,到现在中央仍然处于一种喧嚣躁动之后的观察期。
大件公路项目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率先被汉川省里启动起来的,正因为如此张建川才觉得可能情况并没有最初担心的那么糟糕。
可晏修义这样一说,张建川心一下子就揪紧了。
“修义哥,照你这么说,今年总体政策气候都会趋紧,还会压缩基建项目,财政资金也会收紧,所以大件公路项目会受到很大影响?”张建川思考了一下才问道。
“我是这么判断的。”晏修义点点头,“老二说你对国家政策走势的判断也很有见地,你觉得呢?”
最初晏修德说张建川喜欢看书看报,对国家大政方针很有研究时,晏修义是嗤之以鼻的,如果说你看书看报就算对国家政策很有研究了,那未免就是一个笑话了。
但接触了张建川一两回,张建川的一些看法还是引起了晏修义的惊讶和关注。
像上一次见面时张建川就提出来“物价闯关”这个词儿,引发了晏修义的震惊。
而这一次张建川话语里又用了“政策气候趋紧”、“压缩基建项目”、“财政资金收紧”这些词汇。
若是市计委内部人员这么说,晏修义当然不会在意,但是一个乡镇上联防出身的公安员,或者说一个当兵刚回来一年的高中生,都能有这样带着几分专业味道的语言描述,就不能不让晏修义刮目相看了。
这说明人家是真的对国家政策有研究琢磨的。
“我也如此判断。”张建川很肯定地回答:“国内经济经历了去年这一年的跌宕起伏,人民群众意见很大,中央肯定要稳一稳的,但是我以为改革开放大势已成,没有什么能阻挡这股历史潮流,这也不过是浩浩荡荡向前中遇到的一个小漩涡而已,……”
“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要稳,肯定一些项目该下就下,该压就压,该停就停,可这个时候省里毅然重启大件公路项目,如果不是逆流而上,那就真的是认定了这个项目是需要保的重点工程了。”
张建川观点鲜明,有理有据。
晏修义微微点头,“建川,你的看法很有见地啊,不简单呐,修德说你喜欢读书看报,善于从报纸杂志里的消息里以小见大,我还不太信,但现在看来我是小看天下英雄了啊。”
晏修义开玩笑的话也让张建川哈哈大笑,“修义哥,我算啥英雄,就是喜欢瞎琢磨而已,《人民日报》、《半月谈》本身就是中央用来引导社会看清形势同心协力代表中央态度的舆论导向,你多品一品就能咂出味儿来,我不信修义哥看不出来。”
晏修义笑了,他当然看得出来,只不过觉得张建川不该看得出来,所以才会这样感慨。
“嗯,我虽然也确定改革开放不可逆转,但具体到当下整个省里对今年经济发展走势的定位,或者说具体到基建投入这一块上来,还是有些拿不准的,但你方才这么一说,我觉得还真有些道理。”
晏修义并非妄言,中央政策已定,省里自然只能服从,但各地有各地实际,在执行中不可能搞一刀切,偌大一个汉川省,有保有弃这也是必然。
“大件公路项目是中央定的调,省里审时度势,在这个骨节眼儿上继续推动,我相信是下了大决心的,也就是说无论风向怎么变,这个项目肯定会持续推进下去,当然可能会遇到一些波折,……”
张建川的最后转折,也正是晏修义所担心,并且要告诫提醒他的。
“建川,看样子你都预判到了风险了,大件公路项目不会舍弃,甚至也不会搁置,但是你该想到这内里波折,你吃得消么?”
这是关键。
张建川默默点头,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入口就让他有点儿乐了,这不就是速溶咖啡冲出来的味儿么?
也不知道一会儿要收自己多少钱,估计起码相当于成本的十倍吧?
是“滴滴香浓,意犹未尽”,还是“味道好极了”?
“修义哥,我也就是最担心这一点,大件公路对砂石需求极大,沙场上了沙船,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根本消纳不了沙场产能,那这沙船投入都能把沙场给压死,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我觉得既然是省里要保的项目,纵然有些波折,最终还是能坚持下去的,我估计今年上半年可能情况还过得去,但下半年尤其是年底,恐怕就难了,大概率要拖到明年甚至后年局面才能好转,……”
晏修义看着张建川,一字一句地道:“你扛得住?”
张建川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地点头:“我想试一试,如果真的失败了,大不了就把沙场连带沙船抵给褚家,又或者卖给同行,我也就死了挣钱这条心,安安心心当我的乡干部去了。”
晏修义见张建川下了决心,同时也有些佩服张建川的见识和胆魄,也认真地点点头:“好,我帮你联系一下市建委的一位领导,请他帮忙给市五建司那边打个电话,但究竟效果有多好,我不敢打包票,但我尽力而为。”
张建川从晏修德那里就知道晏修义不是那种轻易许诺的人,但一旦答应,肯定会认真去做。
这个情太大了,也不知道日后自己能不能还得起。
“修义哥,大恩不言谢,……”张建川郑重其事地抱拳拱了拱手。
“嗯,但愿你能成功,说实话,虽然修德说你破案子很有一套,但是我觉得你当公安员还是有些耽误了,就算是你要当干部,你也可以去管经济这一块,当然,我更希望你的沙场能成功,说不定就能脱胎换骨呢,……”
咖啡钱是晏修义给的,他态度很坚决,张建川便没有坚持。
这是一个谨慎且有自己坚持的人,只怕日后会有大造化。
张建川觉得晏文宝这个副厂长平时看不出什么来,但培养出来的两个儿子却都真的很有些不一般。
回东坝的车上,张建川心里无比平静。
既然做了决定,那就不惜一切代价干下去。
不为别的,就是冲着唐棠对自己的期待,他也得搏一把。
他很清楚,如果要在尖山乡当公安员,甚至借调到县公安局,恐怕是很难让唐棠家里认可自己的。
可更遥远的“展望”——调市司法局,实在太过虚无渺茫,纯粹是自己给唐棠画的一张饼。
只有谭立仁的一个传言,自己就能衍生加牵强附会出这么一个可能来,连张建川自己都有些愧疚怎么在和唐棠欢好时会不管不顾地说顺溜嘴了?
仕途之路短时间内难以达到唐棠父母的要求,那该怎么办?或许就只能在经济上来“弥补”了。
寻常万元户恐怕是难以入唐家眼的,这种家庭可以想象得出来,对金钱方面怕是不会太看上眼,但这只是一般情况下,当经济实力达到一定阶段,张建川觉得最起码也是能为自己加点儿分的。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腰缠十万元,张建川估计这年头恐怕还是能让很多人怦然心动的,尤其是这是干干净净的十万块钱。
十万元在市区里买好几个门面,不说其他,光是收租一年收过四五千块钱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而这都相当于普通干部两三年的收入了,张建川就不相信唐家父母会一点儿都不动心?
说来说去唐棠父母还是希望女儿有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美好的未来也可以从几个维度来构成,比如女婿前程似锦,家境上佳,经济实力雄厚,能够提供足够的物质财力保障。
这几点,家境其实就可以用经济实力弥补,而自己这个年龄如果能先调到县里,前程也应该不算是太差,假设唐棠和自己处对象态度又更坚决,那她父母未必就不会妥协。
张建川最担心的就是在一年之内自己难以达到唐棠父母的期望值,甚至可能唐棠都会觉得不满意。
如果再加上她也调到市里,数十里距离会产生相当大的影响,而其父母兄长再加以施压的话,唐棠能扛得住吗?
也许吧,但起码张建川觉得自己要向着这个目标努力一把,最大可能减轻唐棠的承压,为她带去几分安全感和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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