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英刚的强调让张建川有点儿抗拒。
干部身份固然重要,但是他作为民丰公司总经理,也需要对民丰公司几百号职工的生计负责!
现在他还不是什么民丰粮油集团的总经理,那也不该是他考虑的问题。
现在却要他先入为主,先替粮油系统那一大帮人考虑起未来来了,这是不是有些超前了?
那不该是县里考虑的吗?
但这话他不能说,只能吞下去。
给你一个干部身份,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堪比再造之恩了。
在农村里边,对于一个农村户口不走读大学中专这个程序而要直接干田起水当正式干部,这样一个身份,你就是一辈子做牛做马都未必换得来。
看看需要申报审批的程序就知道其难度有多高,需要县委l书记和县委组织部长专门和市委组织部协调,而且还有可能要上市委常委会来研究,这就是要打破常规的难度所在。
应该说县里边也还是充分认可了自己的成绩,才能给你这样一个待遇,张建川不能不知恩。
只不过个人恩惠要和几百职工的未来捆绑起来,这就让人难言了。
如果能在其中折中取得一个相对圆满完美的结果,那就再好不过。
就目前来说,刘英刚的态度大概就是希望能够达到这样一个效果。
而且从县里边的角度来说,他们当然也不希望等到这样一个看似光鲜的民丰粮油集团成立没几年就又跌入深渊,甚至连带着把原来民丰饲料这一块都给带垮搞死。
他们更希望看到的是民丰饲料能够走出一条多元化发展之路,成就一个抗风险能力更强,综合实力更强的大型企业集团吧。
只是想法是美好的,对于具体操作者来说,这个难度就太高了,张建川毫无把握。
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自己毫无把握,换一个人,张建川觉得恐怕搞死的几率更大,甚至“死亡”几率比自己掌舵可能还要大几倍。
自己是一甩手主动辞任了之,还是咬牙坚持搏一把?
前者不需要背锅,体面退出,甚至可以优哉游哉地坐看山水,甚至可以预见要不了两年这个集团就会要衰败下来,彰显自己的英明能干。
后者或许能成功,那自然是荣誉成绩集于一身,进退裕如,但更大可能性就是举步维艰,深陷泥潭,到时候好高骛远、眼高手低的典型,前期的上佳表现也会成为背景板,江郎才尽的名头也会落到自己头上。
哪个选择都难,前者当然舒服,但是心有不甘。
后者挑战太大,风险太高,张建川自我掂量,真的毫无把握。
这不是搏一把那么简单,那么多人的命运都会随着你的指挥棒起舞和起伏,甚至人家后半辈子的命运都会因为你的决策而改变,你作为掌舵者决策者,就需要对人家的命运负责。
见张建川不语,刘英刚也有些着急。
先前张建川语气似乎有些松动,但感觉他仍然对民丰粮油集团的未来不看好,或者说对县里边如此大动作干预的做法不满意不看好,无论是未来张建川撂挑子走人,或者消极应对,都会带来很严峻的后果。
在县委里边把研究决定敲定通知了钱力和他以及邱昌盛之后,他的压力最大。
钱力初来,对情况不了解,理论知识虽然丰富,但是实际操作经验为零。
而邱昌盛的态度却总觉得民丰饲料公司的成功带有较大偶然性,或者说觉得是形势向好,并非哪一个人之功。
简而言之就是觉得张建川固然有很大功劳,但是也绝非不可替代。
在目前民丰饲料公司的情形下,如果张建川真的不愿意承担重任,换将易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刘英刚不太认可邱昌盛的这个观点,至少他觉得在当初尖山厂和东兴厂那种情况下张建川带着大家殊死一搏的本事和能力是无可替代的。
至于说现在这种状况下,张建川绝对是最优选择,甚至可以说换一个人的成功可能性至少要低一半以上。
“建川,我之所以强调这一点,是因为我觉得,既然我们承担起了这份重任,那么就应该迎难而上,你这么年轻,勇气锐气都不缺,民丰饲料公司现在搞起来,你居功至伟,难道你就满足于现在的情形,县里给你加加担子,你就怕了怂了?你怕什么?爱惜羽毛?有县委县府做后盾,再不济还有钱书记和我在前面扛着,真要出了状况,钱书记和我才首当其冲吧?连这点为老百姓做点儿事情的责任心和勇气都没有吗?”
一连串的话语敲打着张建川,张建川微微意动。
刘英刚趁热打铁:“再说了,你总要等县里这边和公司就新的集团公司如何组建,如何分步骤和有选择性的来建立,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和支持,又或者在哪些方面可以暂缓甚至排除在外,都可以商讨研究之后再说嘛。”
应该说这最后的一句话才是打动张建川的。
粮油集团这个含义太宽泛了,如果是要把整个粮食系统的企业全部打包进来与民丰公司合并,张建川觉得自己立马走人是最明智的选择。
一两千号职工的每个月工资都要五六十万,民丰公司这点儿利润根本就不够填这个坑,这还没有算其他。
最关键的是这些企业或多或少都背负着债务,少则二三十万,多则数百万,林林总总大概也是有两三千万,至于说他们的资产,说实话,名义上可能加起来也有几千万,但是真正要进行处理,打个三折能卖出都算是不错了。
当然好在不少资产都是抵押给银行,这一点上还算是可以交给银行。
这样一个严峻现实摆在面前,更为棘手的是,这么多人你不可能就给人家只发生活费赖着养着。
工人之所以是工人,他就是要靠有尊严地工作来获取报酬。
生活费太低,不足以养活一家人,他需要理直气壮地用工作劳动来挣得工资,养活一家人,而工资和生活费之间的差距大概在三到五倍之间。
除开工人,还有那么多有编制的干部,企业干部也是干部,每个企业多少都有一些管理人员,这些人关系错综复杂,哪个人背后说不定都牵扯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些人不可能就安于让你这民丰公司一帮子踩着狗屎运的乡巴佬来摆布,肯定会想方设法都要插手整个公司的运作,美其名曰要工作要为企业做贡献,而且你还没法不让人家工作。
光是这摊子事儿,张建川都觉得头皮发麻。
自己这小身板儿能扛得住人家正经八百资历深厚的国家干部?
企业经营困难,那也是行业大气候问题,非我能力不足,每个人都觉得该给自己一个更好的舞台和机会来表演,说不定比张建川这个小赤佬还强十倍呢。
张建川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但是刘英刚提到了可以分步骤和有选择性地来纳入,那么这个缓冲余地就大多了。
“刚哥,你都这么推心置腹地挑明了说了,县里也给我个人这么好的待遇,如果我还在这里推三阻四,就显得我真的太不识抬举了。”
张建川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道。
“并非民丰公司不愿意为县里分忧解难,但是民丰公司刚步入快速发展期,如果错过了这个机遇期,被新望、科立乃至泰国正大进来站住了脚跟,我们再想要抢占先机,就很难了,说句不客气的话,我宁肯公司一年多上交一两百万的利税,也不愿意搞这个什么粮油集团,稍不注意就可能把公司给拖累拖垮,这一点我相信刚哥你也预料得到,……”
“钱书记和您,加上邱书记,能不能扛得住、理得清、斩得断一旦并入进来这些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说实话,我不太看好,……”
“当然,您也提到了分步骤有选择这两句话,我心里稍安,也希望县里要多考虑公司这边的想法和意见,那种胡乱一气的拉郎配不可取,……”
张建川也没客气,既然都摆明车马了,他当然要把话先说透,让刘英刚把这些话要转达给钱力,转达给孔、姚二位。
莫怪言之不预这话就是这意思。
当然和刘英刚说还不够,张建川估计接下来还会有一系列的博弈对决,想到这些破事儿会耽误自己多少精力,张建川就觉得无比烦躁。
或许这也是一种人生必须要经历的成长历练?
张建川的“肺腑之言”刘英刚也听得很认真,他明白张建川的担忧,甚至他比张建川体会更深。
粮油系统这帮子干部,干事儿恐怕不行,但扰事儿恐怕比谁都厉害。
怎么来应对这一点,他也很头疼。
尤其是钱力是才下来的领导,对县里情况不熟悉,而且准确的说在县里也还没有多少威信,能不能压得住场面,真不好说。
几个人都喝得微醺,张建川和马连贵才各自回家。
在马连贵和张建川分手时,马连贵也还是给张建川提了个醒。
“建川,铁打营盘流水的兵,民丰公司是政府的企业,你自己都说你自己就是打工的,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在这家公司,尽力去朝着最好的目标去做,但确实做不到,或者觉得有违自己的意愿想法,那也不必太违心。人生这一辈子很长,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我相信属于你的舞台很多很大,未必就非要纠结局限于一城一地,放手去干,但人家不让你放手干,你也无愧本心了,……”
一番朴实到位的话语,倒是让张建川心中烦扰消退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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