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城。
崔青衣换上白色披巾,摇曳着腰肢,走到湖心小亭,静静坐下。
亭中石桌上,放着一副价值连城的绚烂棋盘。
“重阳市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她漫不经心的问道。
“暂时没什么头绪。”老夫子捋了捋长须,平静开口:“不过我建议,你们崔家暂时还是不要插足重阳的好。”
“哦?为什么?”
崔青衣伸出青葱双指,捻起一粒白棋,平缓落下。
面对一位修为远超自己,甚至和老祖宗同一层面的大人物,她却能平静对待。
老夫子倒也不以为意,落下黑子,而后道:
“那里有定海神针铁,还疑似会有【维度重合点】会出现。”
“如果只是维度重合点,也就罢了,但定海神针铁可以化作一道桥梁。”
“换句话说,若以定海神针铁加持,那维度重合点可以必定让一位天人成神。”
崔青衣凝视着棋局,平和开口:
“所以诸邪教在黄金行省的天人,都会去争,对么?”
“没错。”
老夫子很坦然:
“崔家的老祖宗,伤势太重,恐怕无法参与这场相争,我劝你们放弃。”
崔青衣不以为意,继续道:
“那我若只是想将施行戒严律,处于特殊情况下的重阳市,抓在手中呢?”
老夫子笑了起来,反问道:
“丫头,这话你自个儿信么?”
崔青衣不答反问:
“你到时候也会去争这个成神之位?”
“我不会去。”老夫子平和道:“总督恐怕也收到了一些风声,我担心联邦将我们一网打尽。”
“我如今已是黄金大学的校长,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去争这成神之机,没必要。”
缓了缓,老人家凝视着这个只有宗师层面的小丫头,凝视着这个崔家的后辈:
“倒是你,既然都快要成为‘执书人’了,即将前往清河行省,何必还这么执着于这高门崔家的事儿?”
崔青衣沉默片刻:
“我不一定能成,需要准备好退路。”
老夫子摇头:
“有我古圣派鼎力支持,如何会不成?我教尊者乃至大能,都已知晓你,答应相助。”
崔青衣凝视他:
“其他几个天生异禀,有资格把持【生死簿】的崔家子弟,背后就没邪教支持么?”
她嗤笑一声:
“诸教诸派,谁不想借助这个机会将手伸入清河崔氏?甚至崔氏的大人物们恐怕也心头有数。”
老夫子坦然点头:
“至少这一次竞争执书人,清河崔氏没有如同过往一般封锁消息,悄然行进,而是大张旗鼓——这就给了我们机会。”
一老一少交谈间,棋盘上的落子越发的多,老夫子的黑子将崔青衣的白子,逼迫上了一条死路。
老夫子漫不经心的问道:
“你说,清河崔氏允许四大教插手执书人之争,是为了什么呢?”
崔青衣淡淡道:
“无非是打算造反罢了。”
老夫子满意一笑:
“你果然够聪慧,如今四十九省,至少一半都想反,清河行省如此,咱们黄金行省的总督大人,又何尝不如此?”
“天下要乱了。”
他叹息,摇头。
崔青衣捻着白子,似在思忖怎么去破这一死局,迟迟不落子,低沉开口:
“这是好事,天下大乱,一切重新洗牌,资源和权力也都重新分配。”
“所以,我要争。”
“我要让老祖宗成神,这样,等我去了清河崔氏,我就有足够的话语权,甚至”
她将手中白子落在棋局上,原本的死局瞬间转活。
“甚至,支脉成为新的主脉,高门崔家顶替清河崔氏。”
“然后主导清河行省与黄金行省,掌控两省之地,再去逐鹿。”
棋盘局势此刻彻底逆转,白子步步紧逼。
老夫子猛然抬头,凝视着自己的学生,同时也是古圣派‘合作者’的崔青衣。
他惊叹:
“你一个小小的宗师,也敢妄想天下?”
“神灵也是人。”
崔青衣最后落子,将老夫子赶尽杀绝:
“是人,就能被算计。”
“人心可以掌握、操控,神心又如何不能?我修为低微又怎么了?”
她罕见的微笑:
“让神祇对付神祇,叫天人对付天人,我何须露面?只要我能借执书之机,篡了崔氏的位。”
“这就需要我那快死的老祖宗成神,才能对抗清河崔氏的那位神祇。”
“这就需要,将重阳,抓在我的手中。”
老夫子凝视着徒弟,嘴唇颤了颤,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沉默。
许久。
“算计,是建立在自身足够强大的基础上。”他提醒道:“没有伟力,别人一拳就可以打死你。”
“不是有您和古圣派么?”
崔青衣淡淡道:
“掌握重阳,需要先掌握三个人,执政官张文庭,调查局长陈道岭,以及。”
“治安总署署长,张福生。”
她抬起头,凝视老夫子:
“老师,张文庭和陈道岭,都不敢悖逆崔家的权威,但这个张福生不一样.他挂了我的电话呢。”
“我希望能见到他,在这里,在这座小亭。”
老夫子抚额。
“消息不是说,他陷落在了双城小天地么?怎么,你想要我亲自去一趟?很多眼睛都可盯着我的。”
崔青衣低声道:
“我会让老祖宗引开那些视线——您此去双城,除了带回张福生外,还请帮我,将我侄子给永远留在那吧。”
“崔问道?”
“嗯,他也有执掌生死簿的天份。”
“.好吧。”
老夫子起身离开,湖中亭只剩下崔青衣一人。
“天下苍苍.”
她将棋盘扫空,然后独自重新落子,连落四十九粒棋。
而后自言自语:
“不过都在棋盘之上。”
恰此时。
黄金城外的荒原上。
一个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浮现而出。
然后是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
整整三十二道人影,静静立在荒漠上,为首的黑袍人摘掉了兜帽,显出一颗猩红色的骷髅头。
“这就是黄金城吗?”
张福生凝望远处那座宏伟至极的【大型城市】,轻声惊叹。
终于到了。
“先不急.”他自语,操纵疫鬼带着三十一具宗师骸骨,悄然藏匿在山岭中。
主意识回归本体。
………………
双城小天地。
山林。
“呼”皮卡车停在一座树林茂密的山峦前,不远处是西教的教徒们。
魏灵竹伸了个懒腰,乐呵呵的开口:
“远离了那位崔家的贵人,说实话,心头都要轻松些了。”
张福生一边翻下车斗,一边笑着道:
“有那么吓人吗?”
魏灵竹认真点了点头:
“在他到来前,营地中虽然有一位万神教的宗师,但也碍于各方关系,绝不会随意出手杀人。”
“但这位崔家的贵人不同,他可不在乎什么教派.一个能随意决定我性命的人在身旁,压力自然大。”
张福生愣了愣,不由的想起当初还是只是七八炼的武者时,牛大力给自己的恐怖压力。
他赞同的点了点头,感慨道:
“是啊,所以力量,才是一切的前提,弱者的命运,不过是在强者的一念之间。”
魏灵竹、魏青山都应声,吴尚品也从驾驶位中走出,笑道:
“说好了是来放松放松的,怎么就开始感慨了?都拿着。”
他从皮卡车上取来一些枪械,丢给三人:
“打打猎,晚上回去还能加个餐。”
山林中的野兽倒是不在少数,站在山脚,就能听见虎啸和熊的嚎叫声。
四人随意的走在山林中,一枪又一枪,不过半个小时功夫,便已都收获颇丰。
“西教那些家伙没有打猎哎?”
魏青山随口道:
“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他们在干啥?要不咱们去看一看?”
魏灵竹瞪了他一眼:
“去干嘛,上赶着找死吗?”
魏青山缩了缩脖子,讪笑两声,举起步枪,扣动扳机,一头黑熊应声倒下。
张福生心头一动。
是啊,于叔他们在做什么?
思绪微动,他神念悄然探出,此地是荒野,倒也不用担心碰上那些特殊材料,可以肆无忌惮的扫视。
在山的另一头,念头扫见了西教的一行人。
他们在.
搭建祭坛?
张福生挑了挑眉头,一边和老吴尚品、魏家姐弟一起狩猎,一边悄然观察着西教那边的动向。
山那头。
二三十个西教徒,在四位掌事的带领下,齐齐割破了手掌,鲜血淌入简易式的祭坛中。
于成忠、李秋华都开始低声诵念着什么。
祭坛微微发光,却又旋即暗淡。
“不行。”一位掌事拧起了眉头:“连小祭祀都无法联络上外界双城出现的问题,或许比我们想象中更要严重。”
他抬起头,看向遮拦在天上的黑色洪流,万事万物皆暗淡。
于成忠从怀中掏出厚厚的符箓,沉声道:
“就连符箓都无法使用了,这代表我们无法通过符箓来向尊者借力,最关键的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在昨天,甚至在早上的时候,符箓都还可以使用。”
“从几个小时前开始,一切和外界的联系彻底断绝,我感觉.要出大变故了。”
神念扫视此地的张福生心头一跳。
道教符箓,他是知道的,可以向道教的某位尊者借力,
当初,在江州前往龙舟的列车上,见识过。
符箓和那尊者的联系都被切断?
且还是今天的事情?
他心头有不太妙的预感,这意味着,今日之时,双城泡泡又发生了什么隐秘的变故。
可问题是,自己的灵觉却并没有预警。
要么,是这变故对自己没有威胁。
要么,变故来自一位超越先天大境的存在。
思绪至此,张福生神色忽的一凝。
他想到了所谓的异宝之地,想到了沉睡、躲藏在那的天理派天人。
是否和此人有关?
有问题啊。
张福生左手微微颤抖着,五根手指似胡乱的弹跳着——他正在尝试模仿当时林十全的动作和韵律,
彼时,林十全以此法,再辅以祭坛和鼓声,沟通到了自己神境中,沾染有香火的神像。
张福生也在悄然尝试着什么,只是并未架起祭坛。
半晌之后。
张福生听到一个困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
“张公子?”
“这是.祷祝之术?你竟会这样的旧世法门?”
张福生心头一松。
竟真能以此法,直接沟通远在星空中的明月姑娘!
他微微悬起的心彻底放下。
“怎么又有车来了?”
吴尚品的声音忽的响起,他站在半山腰上,眺望远处。
有一支车队正在快速驶来,拉起长长的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