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图中央,那个被他们称作“基地”的地方,被韩东晟用木炭涂上了一个巨大的黑圈。黑圈里,画着一个简陋的,像笼子一样的东西。笼子旁边,是一个歪歪扭扭的箭头,指向基地的食堂。
周凯瞬间明白了那个“饲”字背后,令人作呕的全部真相。
韩东晟跳下车顶,周凯也连忙跟了下去。车厢里,刘若欣他们已经围了上来。韩东晟将地图铺在桌上,没有一句废话。
他拿起一颗土豆,放在了地图上信号塔的位置。
然后,他又拿起一个燃烧瓶,放在了基地侧后方一个标注着“发电机”的符号上。
最后,他把那辆狰狞的房车模型,重重地按在了基地唯一的,那个S形入口处。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从信号塔,到发电机,再到正门,划出一条清晰的进攻路线。
“他去,”韩东晟指了指周凯,又点了点信号塔旁边的山丘,“开第一枪。”
接着,他指向孙叔和李娜,又指了指房车模型:“你们,扔东西。”
周凯的心跳得像要炸开。这不是命令,这是战术部署。他不是炮灰,他是狙击手,是发起总攻的信号。
“那我呢?我呢?”刘若欣急切地问。
韩东晟看了她一眼,拿起那根标志性的撬棍,在地图上那个代表食堂的建筑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刘若欣的眼睛瞬间亮了,像两颗小星星。
“好耶!收租去咯!”
车厢里的空气凝固了。
那根敲在“食堂”上的撬棍,像一根冰锥,扎进了每个人的心脏。李娜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张着嘴,看着桌上那个由土豆和燃烧瓶构成的简陋沙盘,脸上的表情是极致的恐惧,甚至超越了恐惧,变成了一种麻木的空白。
孙叔花白的胡子抖动着,他看着周凯,又看看韩东晟,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个破旧的风箱,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疯了。
这两个人,不,这辆车上的人,都疯了。
“那个……信号塔那么高,爬上去会不会很累?”周凯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干巴巴的,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还有,我枪法……不太好。”
韩东晟没有回答。他只是把那颗代表周凯的土豆,从信号塔上拿开,放在了旁边那片地势稍低,但同样能俯瞰整个基地的山丘上。然后,他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箭,将尾羽掰断,把光秃秃的箭杆插在了土豆旁边。
一个简易的,带支架的狙击位。
周凯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不是在问自己行不行,他是在用行动告诉自己,他已经把一切都考虑好了。
“周凯哥哥,你不用爬塔的,”刘若欣把那张画着卡通老虎的包装纸折好,塞进口袋,“我哥说了,站得越高,摔得越惨。你看那些电影里,第一个死掉的,总是那个在最高处耍帅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掏东西,像个准备去春游的小学生。一包饼干,一瓶水,还有一个用手帕包好的苹果。她把这些东西堆到周凯面前。
“喏,你的午饭。待在山上会很无聊的,吃点东西,省得手抖。”
周凯看着那个红彤彤的苹果,在这个末世里,这东西比子弹还要金贵。他再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
改装后的房车没有开车灯,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借着微弱的星光,在崎岖的野地里缓缓前行。车厢里,没人说话,只有车轮碾过碎石的“咯吱”声和李娜压抑的啜泣声。
孙叔坐在那堆燃烧瓶旁边,手里拿着一块破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一个空瓶子,仿佛要把瓶身擦出一层包浆。他的动作机械而重复,眼神却异常专注。
房车在一片密林边缘停下。这里是周凯的下车点。
车门打开,一股带着露水和泥土气息的冷风灌了进来。
“枪,弹匣三个,水,食物。”韩东晟言简意赅。
周凯点点头,将步枪背在身后,把刘若欣给他的“午餐包”挂在腰间,转身就要下车。
“等等!”刘若欣忽然叫住他。
她从驾驶座后面翻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扔了过来。周凯下意识接住,入手微沉,带着一股机油味。是一块用卡车内胎裁剪成的简易护垫,中间还塞了些棉絮。
“垫在肩膀上,”刘若欣指了指他的右肩,“不然开一枪,你就得疼得叫妈妈了。”
周凯捏着那块粗糙的护垫,心里五味杂陈。他看了一眼驾驶座上那个纹丝不动的背影,又看了看刘若欣。
“谢谢。”他低声说。
说完,他跳下车,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黑暗的树林里。
身后的车门缓缓关上,引擎再次启动,带着一车人的命运,驶向另一个方向。
山路比想象中更难走。
周凯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灌木丛中穿行,锋利的枝杈划破了他的裤腿和手臂,火辣辣地疼。他不敢用手电,只能凭着记忆和感觉,朝着那片山丘的方向摸索。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着他的心脏。黑暗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汗毛倒竖。他好几次都想拔腿逃跑,可一想到车里那些人,一想到那个沉默的背影把唯一的步枪交给了自己,他就只能咬着牙,继续往前。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个念头,像一团微弱的火苗,在他冰冷的胸腔里燃烧。
天色微亮时,他终于爬上了那片山丘。这里的位置绝佳,茂密的植被是天然的伪装,而前方几十米外的一块巨石,正是韩东晟用箭杆标出的那个“支架”。
他趴在巨石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望江基地尽收眼底。
那是一个由几栋厂房改造而成的营地,外围拉着通电的铁丝网,唯一的入口处,就是那个用公交车和水泥墩摆成的S形通道。一座高高的哨塔矗立在营地中央,上面架着一挺重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营地里已经有人在活动了。一些穿着统一制服的男人,押送着另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走向营地后方的一个大型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