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噌”地一声,
两道寒芒几乎同时一闪。
枪尖跟刀刃撞在一处,
清亮的兵刃交击声里,俩人都是一愣,各自退开几步。
篝火摇曳中,两人神色变换不定。
终归是祥子先开了口,
手里的短枪一拧,插进了背囊里,祥子拱了拱手,脸上挂着点笑:“大锤兄,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啊!”
对面那络腮胡子汉子怔了怔,眼神往下一低,扫过那些看热闹的流民,犹豫片刻后,还是把手里的短刀收了,脸上也挤出个笑来:
“原来是祥子兄弟啊......”
“你看,这黑灯瞎火的,老哥我也没瞧清是谁,差点就大水冲了龙王庙......”
只是,这位纵横三寨九地的闯王爷帐下大将,诨名“张大锤”的马匪头目,脸上那笑容实在不怎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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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有句话: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按这说法,祥子与眼前这虬髯马匪,前世少说也得回头一千次。
只可惜...这份回眸怕不是啥好缘分。
俩人干笑一声,挺有默契地一块儿蹲了下来。
虽说流民棚子里都是些没什么能耐的老弱妇孺,可警察厅的巡警时不时就会来瞅两眼。
真要是让那些戴大盖帽的瞧见俩人手里的家伙,怕是又要闹出一场大风波来。
眸光扫过这虬髯马匪,祥子心中若有所思——早在佛光节,就听说闯王爷带着人进了四九城,张大帅发动全城的人手到处搜,连根汗毛都没找着。
如今张大锤竟出现在这流民堆里,难不成?
不光祥子在琢磨,张大锤那铜铃似的大眼珠子也在打量祥子。
虽说祥子已尽量遮掩,可张大锤还是一眼就从他衣衫上那大片的殷红看出——这小子伤得不轻。
尤其是那粗胳膊上,几道深可见肉的新伤,更是吓人。
张大锤脸上还扯着笑,手腕上却传来阵阵酸麻,心里不禁暗暗吃惊——
好家伙,这小子不就是个气血关的武夫吗?
怎么才一个来月没见,气血倒是涨了不少,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接得住自己一刀?
虽说方才那一刀不过是试试深浅,可自己也是堂堂九品小成境的武夫啊!
这可当真是...当真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啥别了三日,就要挖眼珠子去看的?
可惜三角眼军师没跟来,没人能当他肚里的蛔虫,让他满腹经纶实在无法施展!
想到这儿,张大锤心里头嘀咕着:这个叫祥子的年轻车夫,为啥也会出现在这里,
他难得多了几分谨慎,毕竟这趟差事,可是那位活阎王一样的人物亲手安排的;倘若出了差池,只怕他张大锤命都不够赔的。
“呃...祥子兄弟,你这是?”张大锤尽量扯出个自认为和气的笑脸。
只是这笑脸,配上他那满脸络腮胡子的凶相,倒比哭还难看些。
祥子听了这话,把声音压低了说道:“车队在城外让人给阴了,手下的弟兄都没了。”
这话来得直截了当,张大锤听得就是一愣:都没了?
再看祥子身上的伤,张大锤更是心惊——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祥子手下那批弟兄的能耐。
从某种程度上说,以张大锤为首的山猫子这伙人,在祥子这儿算栽了个不大不小的跟头。
如今,竟有人能把车厂的车夫全杀光,还把这大个子逼到这份上,
究竟是何等人物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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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矿厂这事儿牵连太广、所谋甚远,做得极为隐秘,张大锤自然不会知晓根底。
望着大锤兄那张神色不定的黑脸,祥子叹了口气:“大锤兄,如今我也是自身难保,说不定这四九城里,已经挂上我的通缉令了。”
张大锤当时就傻了:“不能吧?”
祥子望着这憨人,心中颇有些无奈,还是决定把话说明白:“我杀了李家矿厂不少护卫!”
张大锤嘴巴张得老大,恨不得能塞进个鸡蛋去。
李家矿厂?
日他娘的仙人板板!
这小子竟干下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在三寨九地混了这些年,张大锤自然清楚李家矿厂的行事路数。
道上的人都晓得,这看似低调的李家,最是斤斤计较,睚眦必报。
这大个子惹上了李家...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喽。
张大锤正啧啧感叹,大眼珠子却是咕噜一转,赶紧凑到祥子身边,一本正经说道:
“祥子兄弟......你要是在这四九城里混不下去,尽管来咱们三地九寨,就凭你这身手,啧啧......少说也是个队长级别的人物,要是能让咱那位闯王爷看中,啧啧......”
张大锤“啧啧”不已,祥子却是哭笑不得,
自己本来是想摆明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好让这位马匪头子放点心。
没成想,这憨货竟动了这心思。
祥子只能又说道:“大锤兄...还有兄弟等着我,就不能跟你多聊了...”
张大锤聊得正起劲呢,这时候也只能依依不舍,嘴里还念叨着:“要是祥子兄弟真来了三寨九地,可得先找我张大锤啊!”
临走时,张大锤瞅了一眼祥子手里的烤串,又咂巴咂巴嘴。
没法子,祥子只好撕下小半块烤肉给他。
张大锤掏出块绸布,小心地把烤肉包好,搂着祥子的肩膀,眉开眼笑地说:“祥子兄弟真是爽快人,不瞒兄弟说,老哥我可有三天没沾荤腥了,馋得都快晕过去了。”
祥子万分无奈——这憨货,这不等于明着告诉自己,他已经在这流民棚子里躲了三天了吗?
瞅着张大锤兴高采烈离开的背影,祥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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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某处流民棚子,张大锤跟献宝似的把绸布展开,对角落一人说道:“嘿......闯......呃。”
那人低着头,坐在流民棚子角落,看起来毫不起眼。
他身材不算健壮,只穿了件旧布衫,长相普通,面容脏乱,看起来却颇为年轻。
修长的身形斜卧在干草上,苍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一举一动,像极了流民。
只有那双好看的桃花眼,让人瞧一眼就忘不了。
见张大锤咋咋呼呼模样,他眉梢却是一挑,压低声音说道:“讲了多少回了,在外头...你我得以兄弟相称。”
张大锤讪讪地笑了笑,摸了摸脑袋:“二弟,你来尝尝这烤肉......我好不容易弄来的。”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双清亮如水的眸子,眉头却是一皱:“这肉...哪儿来的?”
张大锤赶紧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只是他嘴笨,手舞足蹈说了半天,才让人听明白。
这憨货自然是半句都不敢隐瞒——上次张大锤被三角眼军师怂恿,自作聪明偷跑出去劫矿线,以为能瞒天过海,
结果,没过几天就被眼前这人逮了个正着。
如今张大锤跟着这桃花眼青年来四九城办差事,都还算是戴罪立功呢。
而这位年轻人的身份,自然是呼之欲出。
能让张大锤这憨货都如此毕恭毕敬的,在这四九城内外,除了在三寨九地无敌手的闯王爷,还能有谁?
谁都不会想到,张大帅把四九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着的那爷——竟然就藏在城外的流民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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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个逮住了罗二,让张大锤这憨货一直赞不绝口的小车夫?
闯王爷心念一转,眉头微微一挑——那双桃花眼中,蓦地流转如水。
霎时间,那张面容普通的脸孔,顿时变得生动明媚起来。
只这一个简单动作,便引得早就暗中觊觎的那些人眼眸无比炙热——这世道,不少达官显贵走腻了老路,都喜欢另一条道,渐渐地,这龙阳之风也就慢慢传开了。
若非张大锤模样骇人,又暗中携带兵刃,只怕这位百媚生姿的爷,早就在这棚子里待不住了。
闯王爷却恍若未闻,只轻伸出两根手指,拈起那块还烫着的肉。
手指纤细匀称,不染半点灰尘,全然不似流民——似是知道这破绽,他手指咻忽一闪,便又笼在了袖子里。
肉块入了嘴,他却是一怔:竟是妖兽肉?
细细嚼了咽下肚,感受着丹田处气血的动静,
这位从大风大浪里闯过来,向来处变不惊的闯王爷,也不禁对那小车夫生出了几分好奇。
能猎杀一头将要八品的妖兽,
这小车夫,怕是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