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斤在山洞里靠墙坐了一夜,天亮时才发现噬生爪的银锁裂口里,嵌进了几片细小的铁鳞,像长在了肉里。他想抠出来,指尖刚碰到,就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 锁里的红光猛地跳了一下,铁鳞竟融化成了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裂缝渗了进去,没留下一点痕迹。
钟九歌还在石缝里昏着,脸色白得像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小童守在旁边,眼圈发黑,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说后半夜听见河里有 “铃铛声”,细弱得像蚊子叫,一靠近洞口就没了,诡异得很。陈三斤摸了摸怀里的铜片,冰凉的金属突然微微发烫,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带着细微的震动。
出了山洞才发现,镇西的高地塌了一半,露出的泥土里全是银白色的铁屑,密密麻麻的,踩上去像踩在碎玻璃上,硌得脚底生疼。往祠堂方向走,路上全是扭曲的铁壳,那是被铁化的镇民,有的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双臂前伸,仿佛还在逃离;有的还举着手臂,指关节处的铁屑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透着一股死寂。
幸存的镇民缩在没塌的房子里,门窗紧闭,只敢从缝隙里往外看,不敢出来。有个老婆婆颤巍巍地扒着门缝,说后半夜看见河里飘着个黑箱子,箱子上缠着铁链,链环上挂着个小铜铃,铃一响,水面的铁屑就跟着跳 —— 那铃铛的样式,和陈三斤怀里的铜片纹路很像,错不了。
槐河的水变成了深褐色,像掺了血,浑浊不清。岸边的铁尸鱼残骸不见了,只剩下光秃秃的 “铁土”,硬邦邦的。但每隔一会儿,水面就会冒起一串气泡,大小不一,气泡破裂时,会浮出几个细小的铁铃铛虚影,晃一下就消失,快得像幻觉。
陈三斤用枣木斧往水里探,想试试深浅,斧刃刚接触水面,就被一股力量往下拽,力道还不小。他赶紧使劲往上提,提上来时,斧刃上缠着几缕透明的线,细得几乎看不见,线上沾着铁屑,线的另一端,隐约通向河心的漩涡,绷得笔直。
小童从怀里掏出一卷发黄的纸,纸边都卷了起来,是白阿绣连夜画的 “铃谱”。
上面画着镇魂铃的形状:主体是个铜铃,铃身刻着螺旋纹,一圈套一圈;铃舌是块枣木,上面缠着红布,布上似乎还有细小的符文。
纸的边缘写着几行小字:“铃分三部分,芯、身、舌。你手里的是‘芯’,镇着铁牛的魂;‘身’在河底沉船里;‘舌’…… 在你母亲手里。”
陈三斤盯着 “沉船” 两个字,突然想起记忆碎片里,母亲曾指着河心说 “那里沉着个大家伙,得看好了”—— 原来指的是装着铃身的船,不是什么普通的沉船。
钟九歌醒了,但左眼彻底失去了光泽,灰蒙蒙的,连光都怕,只能用布蒙着,样子有些狼狈。他摸索着抓住陈三斤的手,指尖冰凉,在他手背上画着什么,像是在写符文,力道很轻。“铁牛在‘啃’河底的泥,” 他的声音发飘,听不出高低起伏,听觉似乎也出了问题,“它在找‘铃身’,想凑齐了…… 彻底醒过来,到时候就没人能挡了。”
他从怀里掏出个纸折的铃铛,做工粗糙,捏在手里摇了摇,纸铃没响,但陈三斤怀里的铜片却微微震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 “嗡” 声 —— 钟九歌在用纸术模拟铃音,测试铜片的反应,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规律。
陈三斤握着铜片靠近河边时,噬生爪突然发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厉害。爪心的银锁裂缝里,红光与铜片的微光交织在一起,形成淡淡的光晕。他看见短暂的画面:母亲站在一艘沉船上,船身已经破败,她手里举着镇魂铃的 “身”,铃身正在吸收河底的铁屑,表面的螺旋纹亮着红光;母亲将铃身藏进船舱深处,说 “等三斤拿到芯,再来取这个,现在还不是时候”;沉船的船板上,刻着个 “苏” 字,笔画很深。
钟九歌的纸铃摇到第三下时,河心的漩涡突然转快了,像被什么东西搅动着,水面浮现出无数细小的漩涡,密密麻麻,每个漩涡里都有个铃铛虚影,一闪即逝。陈三斤用枣木斧指着漩涡,斧刃上的线突然绷紧,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拽了一下 —— 水下的铁牛,似乎 “听见” 了铃音,有了反应。
岸边的 “铁土” 开始松动,有细小的土块往河里滚,滚到水边就被漩涡吸进去,发出 “咯吱” 的响声,像被什么东西在啃,又像是牙齿摩擦的声音。
一个瞎眼的小姑娘突然摸到河边,她手里拄着根木棍,探着路,说昨晚听见河里有人哭,哭得很伤心,哭着说 “铃身要出来了,谁也拦不住,该来了”。她递给陈三斤一块石头,石头上沾着暗红色的黏液,还带着点温度。“一个穿蓝布衫的阿姨让我给你的,说‘船漏了,得赶紧补,不然就来不及了’。”
陈三斤认出那块石头,和记忆里母亲扔进河的石头一模一样,形状、大小都分毫不差。
钟九歌扯下蒙眼的布,右眼死死盯着河心,瞳孔因过度聚焦而收缩:“沉船在漩涡底下,铁牛快挖到了,它的气息越来越近了。” 他抓过陈三斤手里的铃谱,手指在 “铃身” 的位置画了个圈,力道很重,几乎要戳破纸,“必须在它拿到铃身前,把这个取出来 —— 那是唯一能‘锁’住它的东西,没了这个,我们都得死。”
陈三斤把铜片塞进噬生爪的裂缝里,银锁的红光瞬间稳定下来,不再乱跳,也不那么烫了,像找到了归宿。钟九歌用最后的力气折了只纸船,船身很简陋,放在水面上,纸船竟逆着水流往河心飘,稳稳当当的,像在引路。
小童背着瞎眼的小姑娘往安全的地方走,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说看见河底有个黑影在动,很大,像艘船要浮上来,轮廓越来越清晰。陈三斤望着河心的漩涡,突然明白母亲说的 “船漏了” 是什么意思 —— 沉船里的铃身,可能已经被铁牛找到了,或者,沉船本身就是个陷阱,等着他跳进去。
他握紧枣木斧,往河边走了两步,脚下的 “铁土” 突然陷下去一小块,露出底下青黑色的 “铁筋”,像一条条小蛇,在泥土里蠕动,像在警告他:往前走,就是死路。但铃谱上 “母亲的笔迹” 闪着微光,又像在催促他:必须去,不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