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很小,光线昏暗。
一股子陈年木头、灰尘和说不清的旧货混合气味。
迎面一个齐胸高的厚重木柜台,油漆斑驳,玻璃面蒙着层油腻。
柜台里散乱摆着些寄售的物件:一只表盘发黄的金壳怀表,几个釉色暗淡的鼻烟壶,几副成色不一的银镯子,还有些杂七杂八的玉件铜器。
其中一块羊脂白玉佩尤其显眼,约两指宽,雕着简单的云纹,玉质温润,边缘沁着几丝浅淡的赭黄,像晕开的旧血,透着一股子沉静的古意。
齐云的目光在那玉佩上顿了顿。
并非因其形貌,而是丹田深处,那绛狩火丹丸似有若无地轻轻一跳,一股极其微弱、飘渺如烟的灵机波动,从那玉佩上传来。
像是隔着厚重毛玻璃窥见的一点烛火,模糊朦胧,却又真实存在。
“东西是好东西,老银子,”老板捏着那碎银,眼珠转着,“不过嘛,零碎不成器,只能按银价走。规矩嘛,我得去后面验验成色。
放心,我这店,童叟无欺!”他拍着胸脯保证。
齐云点点头,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嘴角似乎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我拿出来的东西,我自己心里有数。
希望事情顺当些,不要有不必要的麻烦!”
老板被他那双亮得慑人的眼睛看得心头莫名一紧,背上汗毛都竖了一下,连忙道:“放心放心!绝不做那些下三滥的手脚!我老周在这条街混饭吃,靠的就是实诚!”
说罢,齐云将剩下的六两银子尽数给出,老板攥着银子匆匆掀开油腻的蓝布帘子钻进了后屋。
铺子里只剩齐云一人。
他目光再次投向柜台里的羊脂玉佩。
那股若有若无的灵机牵引感更清晰了些,如同磁石微弱的吸力。
不多时,老周掀帘出来,脸上堆着笑:“验过咯!足银,就是磨损得厉害,年头是有了。
按今天银价,一块二毛五一克。你这块嘛…”他掂量了一下,“260来克,我也挣点辛苦钱,算你三百块整,咋样?”
齐云心算了一下,原价325元,老板这所谓的辛苦钱便是25元。
“可以。”
老周见他答应得干脆,反倒愣了一下,随即忙不迭从腰包里数出大钞递过去。
“老板爽快,”齐云将钱收好,抬手指了指柜台,“那块玉佩,劳.....给我取来看看?”
“哦?这个?”老周眼睛一亮,忙不迭打开柜台锁,小心翼翼取出玉佩递过去,“老弟好眼力!
正经和田羊脂籽料,老东西!
你看这包浆,多厚实?这沁色,自然得很!看这雕工,云纹流畅,少说也是清中期的物件…”
齐云接过玉佩,入手温润微凉。
他屏息凝神,一缕微不可察的真炁自气海流出,顺着手臂经络注入玉佩。
真炁甫一接触玉佩,仿佛溪流汇入了润滑的河床,运行速度竟骤然快了一成有余!
一股清凉舒泰之意顺着经脉回溯。
这玉佩果然不是凡物!
竟能助益修炼,加速真炁运转!
虽只一成,但日积月累,功效惊人!
这绝非寻常法器,怕是真正的法宝遗存!
齐云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就是换银子,竟然还能捡到如此大漏!
“多少钱?”齐云压下心头波澜,语气依旧平淡。
老周见他摩挲玉佩,神色专注,眼珠一转,报了个价:“老弟识货!
这宝贝…原价二百五,但不好听,算你二百三!”这价几乎是按齐云刚得的银子钱压了一线报的,等着他砍价。
这一行当其实也和古玩行差不多,讲究一个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齐云对此也是清楚,自己开口,多少都是能还价的!
但这价格对这玉佩本身的价值而言,简直是白捡。
即便价格再番上百倍也都不算贵。
这样还要压价的话,就过于贪心了!
“好,就二百三。”
说着,将刚到手还没捂热票子抽出递过去。
老周彻底傻眼了。
他张着嘴,看着递到眼前的钱,脸上的笑容僵住,慢慢变成了懊悔的苦瓜相。
心里像被猫抓了一样:报低了!龟儿子的,报低了!
看走眼了!这小子眼都不眨…这玉佩莫非真是啥大宝贝?
齐云看他脸色阴晴不定,像吞了只苍蝇,不由得微微一笑:“老板,大清早开门红,两桩生意落袋,怎么反倒闷闷不乐?”
老板摆了摆手,不想说话!
齐云笑道:
“知足常乐天地宽,自有清风明月自来照。”
老周被他念得一愣,再对上那双亮得仿佛能照透人心的眼睛,嘟囔道:“老弟…是个明白人。晓得了,晓得了。”
齐云不再多言,将玉佩贴身挂在颈间,那温润清凉之意贴着肌肤传来,真炁流转都活泼顺畅了几分。
他转身,撩开那油腻的蓝布帘,青布道袍的下摆一闪,便融入了门外灰蒙蒙的雨帘中。
老周捏着钱,呆立片刻,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和淅沥的雨,咂摸着那句“知足常乐天地宽”,半晌,才重重叹了口气。
齐云穿过几条湿漉漉的巷子,走进一家挂着“国营百货”牌子的商场。
再出来时,已换了打扮。
靛青道袍换成了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外套,里面是件白汗衫,下身一条深灰的卡其布裤子,脚上一双帆布鞋。
背上多了个半旧的军绿色帆布包,裹着报纸的长剑斜插在里面。
头发依旧湿漉,但混在匆匆的行人中,再也引不起半分侧目。
他像一滴水,无声无息汇入了山城灰扑扑的市井洪流。
雨丝依旧绵密,带着深秋的寒意。
空气里,那股子霸道鲜香的气味又顽固地钻了出来,勾着人肚里的馋虫。
齐云循着味儿走,拐过街角,一个红底白字、油污斑驳的招牌跳入眼帘。
“刘记老灶”。
门脸不大,油腻的玻璃门蒙着厚厚一层水汽,里面人影晃动,喧闹声和一股子热辣滚烫的浓香一起涌了出来。
齐云推门进去。
一股混合着牛油、花椒、辣椒、豆瓣酱以及无数食材翻滚沸腾的浓烈香气,如同实质的热浪,轰然撞在脸上,瞬间驱散了门外的阴冷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