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
“师傅。”
“小师祖。”
“闲哥!”
“.....”
众人起身相迎,有拘谨的,如林浅浅,有激动的,如张阳,有一如平常的,如温晴雪。
许闲笑着一一回应,走到桌前,招呼众人落座,取出数坛好酒,开场道:
“难得一聚。”
“今日,”
“忆往昔,谈当下,不道将来...”
“今夜,”
“不言别离,一醉方休。”
“可好?”
众人明了,皆道好。
“好!”
“听小师祖的。”
“听舅舅的。”
许闲由衷一笑。
举杯,
共饮。
那一夜,果肉无人食,空坛积院墙,从一开始的拘谨,到后来的热情,只到最后奔放,酒香极酣...
无人道离别,说尽往昔事。
相识,
相遇,
相知,
四百年的枯燥修仙路,谈起来才发现,竟是一夜道不完。
那时那年那人生。
是张扬的傻,
是林浅浅的善,
是温晴雪的冷淡,
还有李青山的装。
那时空空有点笨,
那时初一话很多,
鹿渊没事蹲房梁,
还有许闲一次又一次的高光。
长生桥,
登剑冢,
镇妖渊,
帝坟行,
问剑天下,
人间何故?
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只恨长夜太短,
天明破晓,
匆匆散场。
.......
早已不是当初,亦非当年,空空,初一,都长大了,亭亭玉立,如绰约仙子,一宗老祖,深居祖峰。
林浅浅,
张阳,
温晴雪,
位列长老,统御一堂。
李青山更不用说,一宗之主,时来已久...
自非当年,
不予挽留。
没闹孩子气,也没耍酒疯,仙人不会醉,他们从始至终,都很清醒。
他们清醒的知道,
许闲一定会走。
他们清醒的知道,
这是最后一聚。
他们清醒的知道,
此一别,
遥遥无期,
再见,
不知何年。
故此,
不道离别,
不问归期。
就这样,将不舍和担忧,全饮进了酒里,又借着酒的余兴,肆意的欢笑,掩饰那些不愿流露出的情绪。
成年人的世界,便是如此。
这是他们留给彼此,最后的体面。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相逢终有别离日,人生长恨水长东。
许闲来的最晚,却是走的最早。
他去时,
畅饮依旧,
明月西挂。
离昨日太远,离天明很近。
他独自坐在执剑峰巅,就是昔年入宗练剑的地方。
四百年沧海桑田,人间早已换尽模样,可那块石头还在,被劈开的那一角,尚有痕迹。
他伸手触摸,悲伤于夜色里逆流,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耳畔,
笑语依旧,
脑海,
记忆回响。
他惆怅的望着天上,明月,清风,孤峰与我。
暗自神伤。
小小书灵蹲在它的肩头,一双小手捧着小脸蛋,眼波流转,它也有些舍不得,舍不得这人间四季,大好河山。
可,
总归是要走的。
“如果,”
“不用走,那该多好啊!”
许闲侧目笑笑,沉吟道:“我与清风共明月,皆是人间一过客。”
小小书灵沉默许久,突然说道:“会回来的。”
“嗯?”
小小书灵站起身,小手叉腰,目光灼灼,言之凿凿道:“纵然前路万般凶险,我也会保护好主人的。”
许闲目光深沉,深深凝视小家伙,半信半疑道:
“你?”
小小书灵撸袖子,一本正色道:“对啊,我可是书剑仙,超厉害的哦。”
许闲看着它滑稽的样子,突然开怀大笑。
“哈哈哈!”
“你笑啥?”
“哈哈哈!”
“你别笑...”
“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从山巅到云间,延绵至星河之外,仍余回响,生生不息的激昂着。
再后来,
药小小找了过来,她还是忍不住的问许闲,她能不能跟着一起去,她想去。
许闲没让。
药小小没坚持,
她说她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
许闲拿她打趣,
那你还问。
药小小没吭气。
.......
那夜一聚过后,许闲便再没在人前露过面,一直在暗中准备,惊蛰之日的登天事宜。
问道宗依旧忙碌。
升仙台外人潮与日俱增。
升仙台上的强者们,也在抓紧准备着。
随着时间临近,整个世界都跟着躁动了起来。
最后一夜,
黎明前夕,
为确保没有意外和变故发生,许闲神念,夜游千里山河,窥尽一切,发现,山外青山里,来了不少熟悉的身影。
帝坟里被自己绑过的那一代人,来了不少,就连赤姬和黄霄也来了。
他未离宗,
静静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斗转星移后,便是黎明破晓,接着晨光熹微,继而烈日高照。
时间到了。
时,
二月初六,
惊蛰。
桃花仙府里的桃树,浅挂桃红。
山外世界,云舟群里,来自天南地北的人,妖,精,兽,魔自发的聚集到了甲板上,护栏旁,
一直潜伏在山涧里的八境,七境修士们也露了头,泽一峰视野极佳处,远远凝望。
升仙台上,一群老怪物们,一个个容光焕发,时隔多年,难得如今日一般,坐立难安。
他们都很清楚,
时间到了,
登天大戏,就要开始了。
......
问道宗祖峰。
云峥洞天外的那棵老槐树下,小书灵提醒道:“主人,时辰到了。”
许闲于树下睁眼,
恰逢长风过涧中,惊落槐叶几许。
许闲抬手接住一片,捻在指中,小声呢喃,“师兄,你若在天有灵,便保佑我,一切顺利吧...”
他默念着,试图以此来安抚那颗忐忑不安的内心。
放下落槐,
遂起身。
落槐触地,
他已在长空中。
同一时间,
问道宗的七峰千山巅,一双双眼睛,正凝望着他,自云间而渡。
主峰上的李青山,
落云峰上的林浅浅,
百草园上的药小小,
执剑峰上的温晴雪,
铸剑峰上的张阳,
祖峰上的夏初一,
还有...
三位客卿,诸位阁老,满宗弟子。
他们无声目送,不言不语。
长生桥外一处,离升仙台极近的一隅,两道倩丽的身影,迎风立在山巅,仔细一看,二者竟有五分相似。
再仔细一看,可不就是涂司司和凃空空。
见许闲出祖峰奔升仙台而去。
涂司司瞥了一眼身侧的姑娘,打破了一夜来的宁静,淡淡道:“我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