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句话,那天的梦境好似再度闪现了出来。
数张面孔在她眼前重叠,她们都在说一句话——
“离开他。”
她双拳攥紧,压下心头的烦闷与痛楚,朝世良露出一个笑容,话语自信而笃定。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是。”
世良真纯没再说话,晚餐还在继续,只是气氛有些沉闷下来。
毛利兰感觉手机震动了一下,打开一看,是青泽发来的消息。
【晚饭吃完了吗,我来接你。】
她过来的时候给青泽发消息说明了,如今收到他的信息倒并不意外。
【快吃完了。】
路边的车里,青泽坐在驾驶座,透过玻璃,看着餐厅里的小兰收起手机。
他昨晚就收到了安室透发来的那份监控视频,不用想都知道,世良真纯这顿饭的目的是什么。
他身体陷入椅背中,转动手中的打火机。
打火机在指尖跳跃,火焰飞舞,发出盖子开合的啪嗒声。
他们估计猜到了那晚现身的“科尼亚克”是被人伪装的,所谓的“不在场证明”其实没什么意义。
世良真纯已经先入为主,肯定不太会信双胞胎兄弟这种说辞。
不信归不信,但该查还是得查。
多么好查“科尼亚克”身世的机会呀。
查的越多,就越是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科尼亚克。
只要没证据证明他就是科尼亚克,那他的身份就是薛定谔的猫,即便告诉其他人,其他人相信的概率也不高。
双胞胎身份最主要的还是应对毛利夫妻俩,他们才是真正不能知道身份的人。
至于其他人,必要时刻也可以用跟安室透类似的手法。
合作、威胁,只要能达成目的,手段并不重要。
况且,世良真纯可还欠着他一条命呢。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意识到,那一发打坏遥控器的子弹源于另外的人。
又坐了一会,毛利兰跟世良真纯从餐厅里走出来。
青泽打开车门,下车,朝她走了过去。
看到他,毛利兰脸上已经溢出笑意。
“什么时候到的?”
青泽自然的牵住她的手,感受着她指尖的暖意,眉眼柔和带笑。
“刚刚。”
看到青泽,世良真纯瞬间紧绷,她死死地盯着那张脸,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但什么也没有。
坦坦荡荡,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青泽的视线移向她,眉梢上扬,“世良同学一直看我做什么?”
世良真纯定定地看着他,直言:
“昨天看到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人,白发,红瞳。”
“白发?红瞳?”青泽愣了一下,不解其意,“所以呢?”
“你为什么染头发了呢?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带着兜帽,露出额前的白发,跟我看到的人一模一样。”
青泽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头发,神情带上些漠然,带着一种对过去事物的疏离,仿佛在感受一件与己无关的旧物。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我并不喜欢我特殊的发色和眼睛,对我来说,他是不健康的象征,我不喜欢被人看到,出门会进行遮挡……”
他顿了顿,语气里染上一丝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厌倦:
“那时候……觉得日子没什么意思,顶着一头什么颜色的头发,也无所谓。”
他的目光落回身前的毛利兰脸上,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指,那漠然的神色如同冰雪消融,化开真实的暖意。
“后来觉得,不能总那样下去了。”
他看着兰,话却像是在对世良解释,又像是在对自己陈述,
“至少……得试着,像个正常人一样。”
毛利兰感觉鼻子有点发酸,这些话虽然有演的成分,但何尝不是青泽的真实想法?
他剪短自己的头发,将它染黑,遮挡住虹膜的异色,就是为了让自己像个正常人,融入正常的世界里。
“你并不异类也并不特殊,发色和眼睛都代表不了什么。”
她轻声说,伸出手臂,轻轻环抱住他,试图驱散他话语里透出的那丝寒意。
青泽顺从地微微低头,将额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嗅着那令人安心的淡香,低低地“嗯”了一声。
世良真纯沉默地看着他们。
抑郁症。
这个病症常被人用来作为道德挡箭牌,但真正的患者,反而会极力隐藏,拼命让自己看起来正常。
青泽有抑郁症吗?她看不出来。
他几乎从没有在她们面前提过这个。
只有那天晚上在别墅玩真心话大冒险时,能从只言片语里窥见一丝。
『感受不到活着的意义。』
『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如果只是听这么几句,那听众可能只是有些感慨,觉得他很会说。
但若是在抑郁的语境下,寥寥数语所承载的重量,便截然不同了。
他恐怕真的有抑郁症。
这抑郁的根源究竟为何,是源于青泽的灰暗过往,还是源自于科尼亚克的杀手生涯呢?
“我理解侦探的好奇心总是很强……”
青泽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他并未再看世良,目光落在远处流淌的车灯上,语气里带着一种疏离感。
“但没有人会喜欢把自己的伤疤剖开,供外人检阅审视。我今天愿意解释这些,仅仅因为你是小兰的朋友。”
他将视线转回世良脸上,褪去了面对小兰这些朋友时显露的温和,展现出了对于常人惯有的漠然。
“世界上长相相似的人或许不少,但若连基因病导致的发色和瞳色都与我完全一致……”
他微微偏头,陈述出了一个客观的事实,也直接抛出了一个钩子。
“那恐怕,我跟那个人之间存在着非比寻常的联系。”
“之前在人海中匆匆一瞥,倒是错过了。如果你再遇到那个人,可以联系我。”
话音落下,他不等待世良的回应,也不在意她脸上变幻的神色,自然地牵起小兰的手,转身。
“走吧,”他侧过头,对毛利兰低声说,声音也瞬间柔和下来,“送你回家。”
毛利兰被他牵着往前走了两步,才想起什么,回头朝神色复杂的世良真纯挥了挥手,脸上带着惯常的温暖笑意。
世良真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坐进车里。
引擎低鸣,黑色的轿车平稳地滑入车流,消失在街道拐角。
冬日的风带着寒意吹过,卷起她额前的碎发。她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青泽,科尼亚克……
真希望你们是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