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舟坐在昏暗的油灯下,手指无意识地轻按着钱袋里的银两。
他仔细盘算着解毒所需的药材:
龙血藤,
生长在青州北面悬崖峭壁之上,采摘困难,市价至少二十两银子;
雪灵芝,
只在高山雪线附近生长,药铺里即便有货,一株也要三十两起;
百年朱砂,
这等品质的朱砂,恐怕只有白云观这等大观才有珍藏,没五十两根本拿不下来。
他掂了掂钱袋,不到五十两银子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楚云舟的手指在钱袋上摩挲着,粗糙的布料下传来银两冰冷的触感。
他忽然想起昨日在去县衙的路上,街边茶摊几个商贩的闲谈。
“听说这次聚宝阁的拍卖会,连百年雪灵芝都有......”
“可不是,据说还有从北疆运来的龙血藤......”
当时他匆匆走过,对这些消息充耳不闻。
现在想来,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心头,他刚刚好需要这则消息。
楚云舟自嘲地笑了笑。
从前听到这种消息,他从来都是低头快步离开的。
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穷书生,哪敢妄想这些动辄几十两银子的珍稀药材?
他解开钱袋的细绳,将里面的银两倒在桌上。
几块碎银和铜板在油灯下泛着冷光,数了数,总共不过四十七两八钱。
这是赵家赔付的全部银两,也是他全部的家当。
窗外,晨光渐渐染白了窗纸。
他必须做个决定了。
是守着这些死物等毒发身亡,还是......
楚云舟决定自己去赚钱来买所需的药材。
不过,拍卖会几天之后就要开始了。
楚云舟要靠何种能力来赚钱呢?
......
清晨的淡雾还没有散去,楚云舟已在城南集市角落支起木桌。
他悬笔于砚,一块粗布幡在晨风中轻扬,上书:
“代写文书,文气保真”
“家书寄情,诉状明冤,祭文慰魂”
晨雾中,粗布幡轻轻飘动,墨迹未干的字迹在微风中显得格外醒目。
很快,几个早起的摊贩和赶集的农人就被这新奇的摊子吸引,渐渐围拢过来。
“这位公子,您这摊子是做啥营生的?”
一个挑着菜担的老汉停下脚步,眯着眼打量布幡上的字,
“老汉我不识字哩。”
楚云舟放下手中的毛笔,温声解释道:
“老伯,我这里专门帮人代写书信。若是您想给远方的亲人捎句话,我可以帮您写在纸上。”
“写在纸上?”
旁边一个卖豆腐的妇人凑过来,
“那得多少钱啊?”
“家书五文钱一封。”
楚云舟指了指布幡上的价目,“若是要写状纸或者祭文,价格稍贵些。”
人群中一个背着柴火的年轻人挠挠头:
“可是俺们都不会写字,怎么知道您写的是不是俺们要说的话?”
楚云舟微微一笑,从案头拿起一张空白的信笺:
“这位大哥不妨试试。您说,我写,写完我念给您听。若有一字不对,分文不取。”
卖豆腐的妇人最先掏出五文钱:
“那...那麻烦秀才给我在城里做工的男人写封信吧。”
她有些局促地搓着手,“就说...就说娃儿会叫爹了,让他抽空回来看看...”
楚云舟点点头,提笔蘸墨。
笔尖落纸的瞬间,一缕淡淡的金光在墨迹中流转。
“夫君如晤:稚子牙牙学语,今晨已能唤‘爹爹’...”
围观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咦”了一声。
那墨迹竟似活了一般,在纸上微微浮动,隐约浮现出一个婴孩笑脸的虚影。
“神了!”
挑菜老汉瞪大了眼睛,“这字...这字会变戏法!”
楚云舟继续运笔,每一划都带着说不出的神韵。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轻声将信念了一遍。
妇人听着听着,眼眶就红了:
“对对对,就是这些话...可比我自个儿说得周全多了...”
第一枚铜钱落入匣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个驼背老农接着走上前来,
他粗糙的手指排开十枚铜钱,铜板在木桌上叮当作响。
“楚秀才,帮俺写封信给戍边的娃......”
老农的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未与人说话,
“就说......就说家里都好。”
楚云舟微微颔首,提笔蘸墨。
笔尖触及纸面的刹那,一缕文气不自觉流转而出。
“爹娘安好”
四字刚落,墨迹竟泛起淡淡暖光,仿佛真有温度一般。
老农浑浊的眼睛瞪大了,粗糙的手指不自觉地想要触碰纸面,却又怕弄脏了似的缩回。
楚云舟继续落笔:
“家中新麦已收,仓廪足供三年。”
笔锋流转间,纸上竟隐约浮现出麦浪翻滚的虚影,沉甸甸的麦穗在纸上轻轻摇曳。
围观的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叹,真是神了。
最后一笔,
“盼儿早归。”
一滴墨从笔尖垂落,竟在纸上化作一滴泪痕,缓缓晕开。
老农颤抖着接过信笺,粗糙的指腹抚摸着纸面:
“这字......这字像会说话......”他的声音哽咽,“俺那娃......一定能看懂......”
铜钱叮当落入匣中,围观的人群低声议论,有人已经开始排队。
人群突然被挤开一道缝隙,米铺的刘掌柜满头大汗地钻了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泛黄的地契。
“楚公子!”
他压低声音,眼中带着几分急切,“听说您的字......能防小人作祟?”
楚云舟抬眼望去,只见那张地契边缘已经有些焦黑,像是被人用烛火烤过,显然有人试图篡改。
他接过地契,指尖在纸面轻轻一抚。
“滋啦!”
一道黑气突然从契约角落窜出,竟化作一条细小的黑蛇,朝楚云舟手腕咬来!
围观者惊呼纷纷后退。
楚云舟目光一凝,右手并指如剑,文气自指尖迸发。
“定!”
金光如丝,瞬间将黑蛇钉在纸上。
那蛇影扭曲挣扎,最终“噗”地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果然是邪术。”
楚云舟沉声道,“掌柜的,这契约我重新写一份。”
他取出一张新纸,笔尖蘸满朱砂,文气在笔锋流转:
“今借糙米三石,秋后归还。”
每一笔落下,字迹都深深沉入纸纤维,墨色透背。
写到落款时,他指尖在纸上轻轻一划。
“嗡!”
淡金色的纹路在纸角蔓延,如龙鳞般层层叠叠,隐约构成一道符印。
更妙的是,当刘掌柜将契约对着阳光细看时,纸角竟浮现出两个透明的小字:
“诚信”
“这......”
刘掌柜突然瞪大眼睛,“昨日赵家管事拿烛火烤过这契约,想改借米数量......”他激动地抖着新契约,“可这新写的字,竟烤不化!”
人群顿时哗然。
“三十文!这契约我出三十文!”一个布商突然高喊,“楚公子,给我也写一份!”
“我出四十文!先给我写!”
另一个粮店老板挤上前。
楚云舟却摇摇头,将契约递给刘掌柜:
“说好的二十文,一分不多收。”
楚云舟将契约递给刘掌柜,接过二十文铜钱时,指尖在钱串上轻轻一拨,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并非故作清高,只是心里清楚。
在这城南集市,最值钱的不是笔墨,而是“信义”二字。
若今日坐地起价,明日便无人再来。
“诸位。”他抬头看向争先恐后的商贾们,声音不高却清晰,“契约文书,一律二十文。家书信件,仍是五文。不必争抢,按序排队即可。”
粮店老板讪讪地退后两步,挠头道:
“楚秀才倒是实诚......”
布商却眼珠一转,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
“那我出五十文,请楚公子给我写个‘镇店匾额’如何?”
楚云舟摇头:“匾额需用金漆,耗时耗力,今日只写契约书信。”
他余光瞥见人群外围,几个赵家仆役正阴着脸观望。
布商还要再劝,却被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
“楚公子,老朽这药方,可否请您批注一二?”
众人回头,只见仁心药铺的孙掌柜捧着一本《本草纲目》,恭敬地站在摊前。
楚云舟微微颔首:
“掌柜请讲。”
孙掌柜小心翼翼地将《本草纲目》摊开在案上,枯瘦的手指指向其中一页。
“解毒篇·蚀心散解法”
纸页已经泛黄,但墨迹依然清晰。
楚云舟目光落在药方上,忽然左臂一痛,缠绕在经脉中的黑雾竟隐隐翻涌起来!
孙掌柜压低声音:
“楚公子,老朽近日收治了几位病人,症状皆是文气溃散、心脉淤堵......”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楚云舟微微发黑的左臂,“与公子此刻的情况,颇为相似。”
楚云舟心头一凛。
难道这“蚀心散”之毒,赵家早已暗中使用?
他不再多言,提笔蘸了朱砂,凝神静气,笔尖悬于药方之上。
“龙血藤,当取北崖向阳处,辰时采摘,药效最佳。”
朱砂落纸的刹那,一缕金光自笔尖流转。
那“龙血藤”三字竟隐隐化作一条赤色小龙,在纸上游走一圈,而后重新凝成文字,只是墨色更浓,似有血光隐现。
孙掌柜倒吸一口凉气:
“这......”
楚云舟继续运笔。
“雪灵芝,需以文火慢焙,佐三滴晨露化服。”
这一次,字迹周围竟凝结出细小的冰晶,药方上的温度都低了几分。
最后一味药。
“百年朱砂,当以青瓷研磨,忌用铁器。”
笔锋刚落,朱砂字迹突然“腾”地燃起一缕金焰,转瞬即逝,却在纸上留下淡淡的金色纹路。
整个药方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墨香四溢。
孙掌柜激动得胡须直颤:
“妙!太妙了!”他捧着书页的手都在发抖,“经公子批注,这药方效力至少翻倍!”
突然,楚云舟笔尖一顿,目光凝在药方角落的一行小字上。
“蚀心散,原为魔教‘噬心殿’秘毒......”
这行字迹极淡,似被人刻意遮掩,若非文气激发,根本难以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