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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无名猛地睁眼,只见天空被硬生生劈成两半:左半边是正午的晴空万里,右半边是子夜的星河流转,而分割线正从她与梦之间穿过,一半照得她指尖发烫,一半映得他衣袍泛着冷光。

    山风重新流动,带着白日的暖与黑夜的凉,在她脸颊上交替拂过。

    “适应了吗?” 梦侧过头,浅灰色的眸子里映着半边日月,“若连这点‘无序’都承受不住,往后的路,怕是走不了几步。”

    无名扶着额头,缓了好一会儿才压下眩晕感。她望着那被劈开的天空,忽然笑了 —— 不是妥协,而是被激起的好胜。

    “确实比我的《幻梦心经》花哨多了。” 她挺直脊背,迎着那半边刺目的日光,“不过…… 花哨,可不代表厉害。”

    话音刚落,她指尖微动,袖中飞出几缕淡紫色的雾霭,竟精准地钻进了天空的 “分割线” 里。那些雾霭落地生根,化作一片小小的幻境。

    幻境里没有疯狂的昼夜,只有一轮缓缓升起的朝阳,像此刻他们本该看到的样子,温暖,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 “真实”。

    梦看着那片小小的幻境,眸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兴味。

    “有点意思。” 他抬手,周遭疯狂变幻的天地骤然定格,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劈成两半的天空悬在头顶,一半炽烈一半清冷,倒成了此刻最奇特的背景。

    “看来,这场‘追逐’,不会太无聊。” 他说。

    光影如潮水般退去,那些悬浮的碎片、倒置的山河、错乱的日月都循着无形的轨迹归位。

    不过数息,山顶便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 红日悬在天际,晨雾漫过崖边,山风带着草木清气拂过脸颊,连空气里的尘埃都落回了该在的地方,仿佛刚才那场颠覆天地的异象从未发生。

    无名望着指尖残留的微光,那是刚才对抗错乱光影时凝聚的气息,此刻正一点点消散。她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等着他的下文。

    梦收回目光,落在崖下翻涌的云海,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自语的淡然:“世人常说大道三千,条条殊途,仿佛每种道都有疆界,井水不犯河水。”

    他抬手,指尖掠过一缕晨光,那光线在他掌心扭曲、变幻,竟化作一只振翅的蝶,翩然飞入股下的雾中,转瞬消失。

    “可梦之道不同。” 他缓缓道,“它不是三千大道中的一条,反倒像…… 天地未分前的混沌,是万物初生时的可能。”

    无名蹙眉:“混沌?可能?”

    “你想,” 梦侧过脸,浅灰色的眸子里映着初生的朝阳,却比日光更幽深。

    “幻之道以虚乱实,玩弄人心,可在梦里,虚实本就由心定 —— 我说镜花水月是真,它便能结果;我说磐石美玉是假,它便会消融。幻之道的伎俩,在梦里不过是孩童涂鸦。”

    他指尖轻点,身旁的空气泛起涟漪,竟浮现出一幅画面:两人此刻站立的山顶,突然化作一片星河,脚下是流转的星云,头顶是垂落的光带,可不过眨眼,星河又缩成一粒尘埃,落在他指尖。

    “空间之道讲究位移穿梭,纳须弥于芥子。” 他捻起那粒 “尘埃”,轻轻一吹,尘埃散开,又变回崖边的实景,“可在梦里,一步跨星河,一粟纳沧海,又算得了什么?距离本就是虚妄,方位全凭心念。”

    无名沉默着听着,想起昨夜他瞬间消失的身影,想起刚才天地重组的景象,忽然明白了什么。

    “还有时间。” 梦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悠远,“时间之道能逆转光阴,能凝滞刹那,可在梦里,百年不过一弹指,一瞬能演万载。刚才你所见的日月轮替,不过是我让‘时间’在梦里走了个过场 —— 它可以快如奔马,也可以慢如龟爬,甚至能倒着走,让死去的人复生,让破碎的镜重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天际,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朝阳,看到了更遥远的过去与未来。

    “轮回之道说生死循环,因果报应。可在梦里,前世今生能同时上演,善因能结恶果,恶人能登极乐。所谓轮回,不过是梦里没演完的戏,换个角儿再唱一遍。”

    山风渐歇,晨光落在他玄色的衣袍上,竟泛不起半分暖意。

    “所以你看,” 他收回目光,落在无名脸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幻、空间、时间、轮回…… 这些所谓的大道,在梦之道里,都只是可以随意拆解的零件。

    梦能是它们中的任何一个,也能让它们拧成一股绳,变成全新的东西 —— 让水火相融,让因果倒置,让不可能变成理所当然。”

    他抬手,这次没有任何异象发生,可无名却清晰地感觉到,周遭的风、光、雾,乃至自己的呼吸、心跳,都仿佛成了他梦境的一部分,随时可能被他重新书写。

    “在梦里,我的确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他说这话时没有半分骄傲,反倒像在陈述一个最浅显的事实,“因为梦的规则,由我定。”

    无名望着他被晨光勾勒出的侧脸,忽然想起穿越前听过的一句话 —— 最高级的力量,是制定规则的力量。而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正站在这样的高度。

    她攥了攥拳,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却忽然笑了:“听起来倒是厉害得很。”

    她迎上他的目光,眼底没有畏惧,只有被点燃的战意:“不过,规则是死的,定规则的人…… 未必是不可超越的。”

    梦看着她眼里跳动的光,浅灰色的眸子里终于漾起一丝真切的笑意,像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缝隙,透出底下流动的暖意。

    “很好。” 他说,“那就让我看看,你能在我的梦里,掀出多大的浪。”

    朝阳彻底跃出地平线,金光洒满山顶,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在崖边并肩而立。一个是执掌梦之规则的先行者,一个是携九世宿命而来的后来者,他们的 “道”,从这一刻起,真正在同一片天地里,交上了锋。

    山风卷着晨光掠过崖边,无名望着远处渐亮的天际,忽然想起历代石女记忆里那些模糊的 “圣尊”—— 他们是天地规则的化身,是大道尽头的标杆,像悬在修行者头顶的星辰,遥远却真实。

    “你说梦之道能容万物,” 她转头看向梦,眼底带着探究,“可历经八个时代,难道就没人踏过这条路?没有证道者吗?”

    若是有,按他之前说的 “大道独属” 规则,怎会容得下他们两个同修梦之法则?

    梦的指尖在崖边碎石上轻轻划着,像是在勾勒某个早已模糊的轮廓。

    “原本…… 自然是有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恒古有掌‘时间’的证道者,荒古有执‘空间’的不朽者,包括太古至乱古,每个时代都有站在大道尽头的人。

    他们像堤坝,堵着后面的修行者,也护着天地规则的平衡。”

    无名皱眉:“那为何……”

    “为何现在没有了?” 梦忽然笑了,那笑意里带着点冷,又有点说不清的嘲弄,“这就得多谢你们石女一脉的第八代 —— 那位在乱古时代,被称作‘魔主’的葬仙会之主。”

    “我母亲?” 无名心头一震。

    记忆里,第八代石女的确以铁腕闻名,为了压制修士数量、稳固天地,率葬仙会屠戮高阶大能,甚至连圣尊都敢诛杀,最终落得 “魔主” 骂名,兵解前几乎让高端战力断层。

    “正是她。” 梦指尖停下,抬眼看向她,浅灰色的眸子里映着晨光,却亮得有些刺眼。

    “乱古时代末期,天地因修士泛滥而濒临崩溃,她以‘清理天地’为名,掀起了一场席卷八荒的杀戮。寻常修士死得不计其数,更要命的是 ——”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几分:“那些站在大道顶端的圣尊,被她视作‘最大的不平衡’,一个个列入了清算名单。掌‘因果’的证道者死于葬仙会围剿,执‘轮回’的不朽者被她以秘法打散神魂,就连隐于幕后的‘幻道’证道者,都没能逃过她的追杀。”

    无名怔住了。她知道母亲杀戮极重,却没想过竟连圣尊都未能幸免。

    “那场杀戮太彻底了。” 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唏嘘,“顶尖证道者几乎被斩尽杀绝,剩下的要么隐匿不出,要么修为大跌,再无当年威势。

    原本被他们堵死的大道,当然就空了出来 —— 像堤坝塌了,后面的水流自然汹涌而上。”

    他侧过身,迎着朝阳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这片被重塑的天地。

    “所以归墟时代才被称作‘黄金大世’。不是因为天地灵气突然变浓郁了,而是因为头顶的‘星辰’没了,再没人能说‘这条道只能我走’。无论是早已被占据的‘时间’‘空间’,还是我们脚下的‘梦之道’,都成了无主之地,谁有本事,谁就能往上冲。”

    无名望着他舒展的身影,忽然明白过来。

    第八代石女的杀戮,看似是为了稳固天地,却在无意间打破了延续八个时代的 “大道垄断”。那些原本被证道者堵死的路,如今全成了敞开的门 —— 这也是为什么,她和梦能在归墟时代,同修梦之法则而未被天道反噬。

    “所以……” 她喃喃道,“归墟时代的‘黄金’,是用乱古时代的血铺成的?”

    “可以这么说。” 梦放下手臂,转身看着她,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那位魔主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掀起的腥风血雨,竟给后来者铺了条路。她杀了证道者,也杀了‘大道独属’的规矩,这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晨光彻底漫过山顶,将两人的影子压在脚下。无名想起母亲兵解前那句 “罪孽深重”,忽然觉得,所谓 “魔主” 的功过,或许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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