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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把我当皮球踢?【求月票】

    “半年绝对不行,到时候黄花菜恐怕都凉了……”

    鄢懋卿闻言眉头越蹙越紧。

    这回朱厚熜虽然没有给他限定时间,但是他也知道大同的事越早解决越好。

    这件事一日办不成,大明与鞑靼的通贡之事就一日无法顺利进行。

    到时候莫说朱厚熜能不能从石炭贸易中征收稳定的税负,抓住一部分财政大权。

    若是再有人从中作梗,说不定还有可能重新挑起事端,使得俺答觉得自己上了当受了骗,让大明和鞑靼重新回到此前的敌对状态……

    等到了那时,好事也变成了坏事。

    毕竟以大明如今的国力,只一个鞑靼就已经足以牵制住整个大明,束缚住朱厚熜的手脚。

    与之相比。

    能否洗清他私通白莲教的嫌疑根本不值一提。

    朱厚熜心里清楚,他心里也清楚,这根本就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

    朱厚熜此前能够为了维护郭勋,保住早已确定就是白莲教首领的陈福达。

    那么保住一个只有私通嫌疑的他,自然也不在话下,只看他想还是不想而已……

    而鄢懋卿如此积极去办这件事,也不过是出于三个目的:

    首先,这绝对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他此前煞费苦心促成这样的局面,感情上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

    其次,一旦他前去办成了此事,便也衬托出了郭勋和严嵩的无能。

    郭勋倒还好说,重点就是这个严嵩。

    正如他此前认定的那般,严嵩和严世蕃属于睚眦必报的小人,不像他这般从不记仇。

    一旦与这父子二人发生过冲突,最稳妥的选择便是彻底将其踩进地里,令其永世不得翻身,永远没有报复自己的机会。

    而从朱厚熜此前偏偏将严嵩贬去了大同,已经令鄢懋卿察觉朱厚熜还是舍不得严嵩。

    今日朱厚熜又给鄢懋卿看了严嵩寄回来的可以直达天听的密信。

    自是彻底坐实了鄢懋卿的猜测,朱厚熜就是以贬谪之名让严嵩去办大事的,一旦办成了大事,他就可以回来,重新出任二品部堂,甚至是一举进入内阁!

    这同样是鄢懋卿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是一个今后成功致仕回乡之后的致命隐患。

    所以他想借助这件事将严嵩按死,让朱厚熜彻底对其失望……

    而他之前将严世蕃拔擢进詹事府,也是希望逼迫严世蕃得罪更多的朝臣,与他一同发力促成这一结果,彻底消除这方面的隐患;

    再次,自然便是致仕回乡的目标了。

    他觉得自己一手制造出“整个晋西北乱成一锅粥”的混乱场面,甚至还“逼迫”身为大明皇室宗亲的代王一脉起兵谋反的话。

    那么无疑便是又给了朱厚熜一个比天还大的“惊喜”!

    如此就算办成了大同的事,这件事在朱厚熜那里肯定也算不得办的漂亮,必然对他心有不满。

    这可不是功过相抵的事,而是过大于功的事。

    到时候再有满朝文武推泼助澜一下,弹劾他胆大妄为,引发动乱,动摇国家社稷。

    朱厚熜为了防止其他人也学他这般乱来,自是不得不降下责罚以儆效尤。

    如此一来,致仕回乡的目标岂不是就有可能实现了么?

    听到鄢懋卿的话。

    冯金忠心中若有所思,当即顺势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试探了一句:

    “鄢部堂如此心急,莫不是即将奉皇上之命办什么大事?”

    鄢懋卿只是笑了笑,摇着头道:

    “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如今新官上任,急于在皇上面前表现一番罢了,公公应该能够理解我此刻的心情吧?”

    “理解理解。”

    冯金忠连连点头,陪着笑道,

    “如今谁不知道鄢部堂如今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似鄢部堂这样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便已出任三品部堂,日后定是前途无量,届时还要仰仗鄢部堂多多提携才是。”

    “一言为定,今后若有机会,我一定不会忘了公公。”

    鄢懋卿扬着眉毛笑了起来,

    “不过我答应提携公公,公公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才是?”

    “?”

    冯金忠闻言不由一怔。

    他还没见过像鄢懋卿这么直白的廷臣,这是在向他公然索贿么?

    不过鄢懋卿似乎没有搞清楚状况,以往可都是廷臣贿赂收买与皇上更加亲近的内官,以求能够及时“体察圣意”,又或是联合内官搞些事情,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

    结果到了鄢懋卿这里,才第一回相见便想让他“表示表示”,这不越发倒反天罡了不是?

    最重要的是。

    鄢懋卿此刻一口一个公公,连他的姓都不称。

    冯金忠严重怀疑鄢懋卿可能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这就已经开始索贿了?

    天底下竟有如此奸佞贪婪的廷臣!

    这让善于平账贪财的他都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起来:皇上被猪油蒙了眼,重用如此虫豸,如何能够治理好国家?!

    不过表面上,冯金忠还是很快恢复了笑脸,虚与委蛇的问道:

    “鄢部堂恕罪,倒是咱家不懂事了,实在不知该如何表示,可否请鄢部堂提个醒?”

    “好说好说。”

    鄢懋卿依旧是笑,

    “兵仗局掌制造兵器、甲胄之事,御马监掌禁兵、皇庄之事。”

    “二位掌印公公皆是内官掌印,想来平日里的交情应是不赖,不似我这般初来乍到。”

    “此等芝麻小事我实在不愿惊扰皇上,再使皇上劳心费神,想来公公这样深受皇上信任的忠良,必然也能理解我的心情。”

    “所以,我想劳烦公公前去与御马监的掌印公公勾兑一下,先将我要的这两千五百支番鸟铳补齐。”

    “若公公能助我这一回,我一定领两位公公的情,日后必有所报。”

    “如何?”

    “???”

    冯金忠闻言越发惊愕。

    如果鄢懋卿是公然索贿,他这回肯定毫不犹豫的答应。

    如此一来,鄢懋卿就有把柄抓在了他的手中。

    事后再将此事透露给御马监和司礼监,双方联合起来向皇上递话,足以将其扳倒。

    如此就算不能让西厂权力回到内官手中,亦可令皇上将其收回,避免他们这些内官受到外人钳制。

    结果没想到,鄢懋卿居然是想让他去找御马监勾兑番鸟铳。

    开什么玩笑?!

    那批番鸟铳本就是平了账的虚数,没有的东西他如何勾兑回来,这不是让他自己把平账的事暴露出来?

    再者说来,内官可是直属皇上的奴婢!

    以往那些廷臣求内官办事,哪一个不是好言好语,低声下气,还得拿出一些实质性的好处来收买?

    你一个太子詹事算什么东西,竟敢空口白眼的使唤起咱家来了?

    咱家给你面子,你才是鄢部堂!

    咱家不给你面子,你就是个屁!

    冯金忠心中咬牙暗骂,已经将鄢懋卿当做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面上却故意面露难色,将姿态放的略低,为难道:

    “这……恐怕不妥吧?”

    “鄢部堂有所不知,御马监提督的四卫营可是皇上的禁兵,咱家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断然不敢去勾兑禁兵的兵器。”

    “此事事关皇上安危,万一皇上怪罪下来,咱家可担待不起。”

    “何况咱家与御马监的曹公公虽同为内官,但制度上内官十二监、四司、八局其实是互有制约、监督的关系,因此咱家与曹公公其实并没有鄢部堂所想的这般亲近,恐怕很难说得上话。”

    “若鄢部堂的确需要勾兑番鸟铳,恐怕尚需亲自前往御马监问问。”

    “实在不行,鄢部堂还可以请示皇上,请皇上下旨命御马监想办法勾兑,如此想来御马监便没有理由推辞了。”

    他虽然不知鄢懋卿这回又是擅传口谕。

    但是听到鄢懋卿“不愿惊扰皇上”,便开始猜测皇上可能不会插手此事,以至于鄢懋卿未必能从皇上那里借力,心中反倒安定了不少。

    而如果鄢懋卿是自己前往御马监勾兑的话……

    他能给鄢懋卿吃这么个软钉子,曹贞本就对鄢懋卿十分不满,说不定都敢给他吃一个硬钉子,令其颜面扫地。

    反正勾兑番鸟铳的事,肯定是想都不用想。

    他拿不出没有的东西,曹贞自然也拿不出来。

    当然,账面上事情肯定是早就做好了的。

    就算鄢懋卿动用西厂权力去查,也不可能在他这边和曹贞那边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若是如此,看来公公也不是一个能动之以情的人,那咱们就不讲情了。”

    鄢懋卿看样子也并没有对冯金忠的回应感到意外,随即脸上的笑意更盛,在冯金忠心中暗骂“咱家与你有何情谊可讲”的时候,却听他继续说道,

    “请公公尽快准备一下,詹事府的人将于半个时辰后前来兵仗局审计。”

    “公公掌兵仗局之印多久,詹事府便要审计多久的账目出入,包括兵仗局的官吏、监工、工匠、供应商贾,每一个人都将亲自讯问。”

    “另外,据我所知,朝廷对兵器、甲胄之事素来重视。”

    “每一件兵器,每一套甲胄上都应铸有相应的编号,采购、出库、入库皆有明确的来往记录。”

    “詹事府的人将一件一件的核对,一人一人的讯问,确保兵仗局没有一处不清不楚的地方。”

    “想来公公如此恪守制度,定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绝无任何一处疏漏。”

    “待詹事府查过之后,我亲自为公公向皇上请功,保管公公再进一步。”

    说着话,鄢懋卿便不再与冯金忠废话。

    抬脚便向大堂外走去,朝着衙门外候着的马车大声吆喝:

    “那个谁,回詹事府通知执事堂的所有官员即刻前来兵仗局审计,休沐的也必须来,我就在这里等着,半个时辰之内不到者,统统罚俸半年!”

    他虽然不知道冯金忠平账的事,但是又怎会听不出来,这个太监刚才在与他玩语言的艺术,只是想将他这个皮球踢出去,踢到御马监那里。

    他若是就这么自己跑去找御马监,九成九也是被借故推诿的结果。

    面对这种情况,最有效的方式便是利用手中的权力死死讹住第一个人。

    管他三七二十一,这事你必须得给我办成,至于你们内部如何沟通,你们内部如何联动,那是你们的事,肯定比我一个外人好办!

    反正你踢不走我,想把我撕下来就得带走一层皮。

    再者说来,内官因为与皇上更加亲近,在这种君主专制的封建社会,自然也拥有更多的特权,又能有几个真正干净的?

    “鄢部堂,且慢?!”

    此刻冯金忠整个人都是懵的,惊的连忙追出来,一把拉住了鄢懋卿。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鄢懋卿这种翻脸如同翻书一般的恶臣奸贼,他才以制度推诿了一下下,这个家伙居然就要用制度掘了他祖坟?

    最重要的是,平账归平账。

    就算账目上做的再无懈可击,若真像鄢懋卿说的那般去查,也照样是经不住细查的。

    甚至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一旦这样去查,究竟能够查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问题了。

    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能吃肉,他下面的那些人也会喝汤。

    而这些问题一旦暴露出来,下面的人该担责的担责,最终总账却还是都得算到他这个难辞其咎的掌印太监头上……

    “咱家去!咱家替鄢部堂跑这一趟便是了,尽量与御马监勾兑出这剩余的番鸟铳来!”

    冯金忠此刻脸上的笑容比哭都难看,拽着鄢懋卿的胳膊死不撒手,只求鄢懋卿别继续较真。

    “尽量?”

    鄢懋卿不满的看向了他。

    “一定!咱家一定全力勾兑,不敢耽误了鄢部堂的事!”

    冯金忠咬着牙道。

    他现在只想着先稳住鄢懋卿,前去与御马监的掌印太监曹贞商议一番,无论如何先将此事对付过去,送走这个一言不合掘人祖坟的大佛再说。

    “既然公公如此深明大义,那就只好有劳了,我先在你们兵仗局四处转转,等你的好消息。”

    鄢懋卿脸上顿时又洋溢起平易近人的笑容,躬着身子连声感谢,

    “这回的事若办成了,公公的情我依旧领,他日依旧有所报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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