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功能训练场旁边的空地上,四百名新兵被带到一排排简易桌椅前。
桌子是那种野战部队常用的折叠长桌,椅子也是同样材质的折叠凳。
每张桌子上都整齐摆放着几支笔和两份文件——一份厚厚的保密协议,另一份……是几页空白的信纸。
戈壁清晨的风还带着寒意,吹在新兵们刚换上的深蓝色作训服上。
这身作训服与他们在原部队穿的不同——面料更轻薄透气,设计更具科技感,左臂上只有一个简单的数字臂章:“502”。
“全体都有,坐下!”
林虎站在队列前方,声音洪亮。
新兵们迅速坐下,动作虽然还有些生疏,但比刚到时要整齐许多。
“现在,你们面前有两份东西。”林虎举起手中的文件样本和一张空白信纸,“第一份,是《502基地绝密级保密协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年轻的面孔。
“这份协议的内容很简单,但后果很严重。我简单宣读几条核心条款。”
“第一条:自进入基地之日起,所有见闻、训练内容、装备信息、人员情况,均属于国家机密,保密等级为绝密级。”
“第二条:未经基地最高指挥官批准,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向基地外人员透露任何信息,包括但不限于口头、书面、电子通信、手势暗示。”
“第三条:协议有效期至你们离开基地后的三十年内。在此期间,如有违反,将根据《龙国人民共和国保守国家秘密法》追究刑事责任,最高可判处无期徒刑。”
“第四条:凡签署本协议者,即视为自愿接受基地全部训练要求,包括但不限于高风险、高死亡率的实战化训练科目……”
林虎一条条宣读着,每一条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新兵们的心上。
训练场内鸦雀无声,只有风吹动文件纸张的沙沙声。
坐在第三排的苏夏拿起笔,看着协议上密密麻麻的条款,深吸一口气。
她注意到,在签署人信息栏里,她的部队番号已经被标注为“502基地第一分队”,原部队信息则被隐去。
这就是真正的绝密单位吗?连自己原来的身份都要被暂时抹去?
“有问题吗?”林虎读完最后一条,问道。
有少数新兵举手。
“讲。”
“报告教官,”一个来自陆军的新兵站起来,“这个保密期限……三十年是不是太长了?”
“太长?”林虎冷笑一声,“你知道这里研究的、训练的、装备的东西,领先外面多少年吗?三十年,可能还是保守估计。”
“那……如果我们以后退役了,也不能告诉家人吗?”
“不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不是林虎,而是不知何时走到场边的苏寒。
苏寒背着手,缓步走到队列前方,与林虎并肩而立。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苏寒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觉得委屈?觉得不近人情?觉得为什么当个兵还要这么神神秘秘?”
“那我告诉你们——因为你们即将接触到的,是华夏军队最核心、最先进、最敏感的东西。这些东西,关系到未来战争的胜负,关系到国家的安全。”
“如果你们觉得无法接受这种约束,现在还可以退出。”苏寒指了指训练场大门,“签了字再退出,档案上只会写‘个人原因退出集训’,不会有任何负面记录。”
“但如果签了字,再违反保密规定……”
苏寒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那你们就不再是军人,而是罪犯。明白吗?”
“明白!”新兵们齐声回答,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
“好了,签署第一份协议。”苏寒摆摆手,“给你们十分钟,仔细阅读,然后签字。”
训练场内响起了翻动纸张的声音。
四百个年轻人低着头,认真阅读着那份沉甸甸的协议。
有些人皱眉,有些人咬嘴唇,但没有人放下笔。
十分钟后,所有人都签署完毕。
“好。”林虎点点头,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现在,拿起桌上的信纸。”
新兵们拿起那几张空白的信纸,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有学员小声问。
“信纸。”林虎说,“给你们写遗书用的。”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训练场上炸开了。
“遗……遗书?!”
“为什么要写遗书?!”
“这还没开始训练啊!”
惊呼声、质问声、恐惧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苏夏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颤,笔尖在信纸上留下一个墨点。
她抬头看向台上的苏寒,想从这位“太爷爷”脸上找到答案。
苏寒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近乎冷酷。
“安静!”屠夫粗犷的声音响起。
这位来自西南丛林的兵王走到队列前方,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在晨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怎么,怕了?”屠夫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大黄牙,“刚才签保密协议的时候不是挺勇敢的吗?”
“报告教官!”一个身材魁梧的陆军新兵站起来,声音有些发抖,“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写遗书?”
“为什么?”屠夫收起笑容,表情变得严肃,“因为从明天开始,你们将接受的是真正的战争训练。实弹射击、爆炸物处理、高空跳伞、深水潜水、极限战术对抗……”
他每说一个词,学员们的脸色就白一分。
“每一项训练,都有死亡的风险。”屠夫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不是演习里那种‘中弹冒烟’,是真真正正可能会死。”
“在过去三年里,全军各特种部队的高危训练中,因训练意外牺牲的战士,有十九人。重伤致残的,有四十七人。”
这个数字让训练场陷入了死寂。
“而这十九位牺牲的战友中,”屠夫顿了顿,“有十一人,没有留下遗书。”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你们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没人回答。
“意味着他们的父母,最后只收到了一面国旗、一枚勋章,和一份冰冷的阵亡通知书。”
“意味着他们的妻子或女友,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听到。”
“意味着他们的孩子,长大后只能从别人的讲述中,拼凑父亲的模样。”
屠夫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学员们心上。
“在这里,我们不忌讳谈论死亡。”苏寒接过话头,“因为只有正视死亡,才能战胜对死亡的恐惧。”
他走到队列前方,与年轻的士兵们面对面。
“写遗书,不是诅咒你们会死,而是让你们明白——你们选择的这条路,是有生命危险的。”
“写遗书,是为了让你们在训练中更加谨慎、更加专注、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
“写遗书,更是为了让你们记住——你们的生命,不仅仅属于你们自己,还属于你们的家人、你们的战友、你们要保护的人民和国家。”
苏寒拿起一张空白的信纸。
“这封信,你们可以写给父母,写给爱人,写给孩子,或者写给未来的自己。”
“告诉你们最在乎的人,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牺牲了,你希望他们怎么记住你。”
“告诉他们,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路。”
“告诉他们,你不后悔。”
苏寒放下信纸,看着面前这些年轻士兵眼中逐渐浮现的复杂情绪——有恐惧,有犹豫,有挣扎,但也有某种坚定的东西在萌芽。
“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很难。”苏寒的声音柔和了一些,“你们还这么年轻,很多人可能还没谈过恋爱,没想过结婚生子,没想过自己可能会死。”
“但这就是军人的责任——在最好的年纪,选择最危险的路。”
“我也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在想你们又不是特种兵,为什么要这么严格。”
“我可以这么跟你说,502部队对士兵的要求,不仅要达到特种部队的标准,而且,需要掌握的东西,甚至要比他们多。当然,我指的是团队作战能力,不是单兵作战能力。”
“特种部队讲究的是单兵和团队的结合,但我们不需要,我们只需要团队!”
“但标准要求,绝不会比特种部队低!”
“现在,”苏寒举起手中的信纸,“给你们四十分钟时间。写下你们想说的话。”
“写完之后,封入信封,写上收信人地址和姓名。这些遗书会被封存,除非……除非真的需要寄出,否则永远不会打开。”
“如果有人现在想退出,这是最后的机会。走出这扇门,回到原部队,过安稳的生活,没有人会指责你们。”
苏寒指向训练场大门。
“选择权在你们手上。”
死一般的寂静。
戈壁的风吹过训练场,卷起细小的沙尘。
四百个年轻人坐在那里,手里握着空白的信纸,脸色苍白。
有人开始动笔。
笔尖颤抖着,在信纸上写下第一个字:“爸、妈……”
有人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怎么也写不下去。
有人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耸动。
苏夏看着空白的信纸,脑海里浮现出父母的脸。
爸爸总是沉默寡言,但每次她回家,都会做一桌子她爱吃的菜。
妈妈爱唠叨,总说女孩子家当什么兵,但每次视频通话,都会偷偷截屏,把她的军装照存在手机里。
还有哥哥,虽然总跟她斗嘴,但听说她要参军,连夜从外地赶回来,塞给她一个护身符。
笔尖落下。
“亲爱的爸爸妈妈,哥哥:”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
她停下笔,擦了擦眼角。
继续写。
“不要难过,也不要后悔支持我参军。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爸爸,记得按时吃药,少抽烟。妈妈,天冷了记得加衣服,别总想着省钱。哥哥,照顾好爸妈,替我尽孝……”
写着写着,眼泪模糊了视线。
在她旁边,女兵杨雪已经写完了一页,正在写第二页。
她写给父母,写给闺蜜,还写给暗恋了很久的军校学长——虽然对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
“如果他问起我,就告诉他,我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执行任务。如果他真的在乎,会等我的吧……”
第一排,林浩宇盯着信纸看了很久。
他想起大一那年,父亲送他去车站,只说了一句话:“儿子,长大了,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写。
“爸:”
“您总说男人要顶天立地。现在我明白了,顶天立地,就是明知前路危险,也要往前走。”
“如果我回不来了,帮我照顾妈妈。告诉她,儿子没给她丢人……”
训练场上,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人写得很长,好几页信纸。
有人写得很短,只有几行字。
有人一边写一边哭。
有人咬着牙,硬是把眼泪憋回去。
四十分钟过去了。
“时间到。”苏寒说。
大部分人都已经写完,封入了信封。
少数几个人还没写完,但也匆匆收尾。
“现在,把信封装好,写上收信人信息。”苏寒指示道,“然后交到各分队教官那里。”
学员们默默照做。
信封被一个个收上去,堆在教官面前的箱子里。
三百九十七封信。
三百九十七份可能永远不需要寄出的告别。
“还有谁要退出吗?”苏寒问。
没有人动。
“好。”苏寒点点头,“从现在起,你们就是502基地的正式学员了。”
“但我必须再强调一次——写了遗书,不代表你们就可以不珍惜生命。相反,它意味着你们要对自己的生命负起更大的责任。”
“在接下来的训练中,你们必须百分之百集中注意力,百分之百遵守安全规程,百分之百服从教官指令。”
“因为在这里,一个小小的失误,可能真的会让这封信……寄出去。”
“听明白了吗?”
“明白!”三百九十七人齐声回答,声音中多了一份沉重,也多了一份坚定。
“现在,”苏寒看了看表,“给你们二十分钟休息时间。”
“九点整,训练场集合,进行体能摸底测试。”
“记住——迟到的,全分队受罚。”
“解散!”
通讯室里,苏寒看着监控屏幕上那些写完遗书后表情各异的年轻面孔,沉默了很久。
林虎递过来一根烟:“心里不好受?”
“嗯。”苏寒接过烟,没点,只是拿在手里,“他们还这么年轻。”
“年轻才好啊。”屠夫走过来,“年轻,才有拼劲。而且……”
他看向屏幕上那些信封:“写了遗书,他们才会真正明白,自己选择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龙豹冷冷地说:“这是必要的程序。如果他们连这关都过不了,后面的训练更扛不住。”
沙暴擦着他的狙击枪,头也不抬:“十九个牺牲的战友,我认识其中三个。他们都没写遗书。”
他顿了顿:“其中一个的遗孀,到现在还会给我发信息,问有没有找到她丈夫生前最后的话。”
通讯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所以我们必须这么做。”苏寒终于开口,“不是为了吓唬他们,是为了让他们活下来。”
“对了,”他转头问林虎,“苏夏和林浩宇写了吗?”
“写了。”林虎点头,“苏夏写了三页。林浩宇写了一页半。”
“内容呢?”
“没看。”林虎说,“按照规矩,除非需要寄出,否则我们无权打开。”
“那就好。”苏寒点点头,“希望这些信,永远不需要寄出去。”
王浩和赵小虎站在后面,对视一眼。
一个月前,他们也写了遗书。
当时王浩写给了父母,赵小虎除了父母之外,也写给了暗恋的女孩——虽然女孩可能永远不知道。
现在想起来,那种心情依然沉重。
“行了,”苏寒掐灭烟头,“准备一下,九点开始摸底。”
“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体能测试’。”
训练场边缘,学员们三五成群地坐着,很少有人说话。
写完遗书后的气氛,明显沉重了许多。
苏夏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远方的戈壁地平线。
林浩宇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没事吧?”他问。
“没事。”苏夏摇摇头,“只是……写完那封信,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我也是。”林浩宇苦笑,“以前总觉得死亡离自己很远。现在才明白,穿上这身军装,就要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
“你后悔吗?”苏夏问。
“不后悔。”林浩宇说得很坚定,“你呢?”
“我也不后悔。”苏夏看向训练场中央的指挥台,“如果太爷爷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她顿了顿,轻声说:“而且,我不想让那封信真的寄出去。”
“那就努力活下来。”林浩宇伸出手,“一起?”
苏夏握住他的手:“一起。”
两只年轻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九点的钟声敲响。
新的挑战,即将开始。
九点整。
训练场的钟声准时敲响。
三百九十七名学员已经换上了全套战斗装具,背着标准作战背包,列队站在训练场上。
背包的重量已经被称量过——整整二十公斤,包括模拟弹药、水壶、单兵口粮、急救包等标准装备。
加上身上的步枪、头盔、战术背心,每个人的负重接近三十公斤。
戈壁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温度开始攀升。
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尘土味和淡淡的汗味。
苏寒站在指挥台上,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年轻而紧张的面孔。
“首先,恭喜你们签署了协议,正式成为502基地的学员。”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训练场。
“现在,我们要进行开训后的第一次正式考核——体能摸底测试。”
苏寒翻开文件夹。
“测试项目很简单:武装五公里越野。”
听到这话,不少学员松了口气,甚至有人脸上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五公里?
还是武装?
这在原部队就是常规训练科目啊!
虽然负重三十公斤确实不轻,但对他们这些从各部队精挑细选出来的“尖子”来说,五公里武装越野还真不算什么难事。
有些来自特种部队预备队或者侦察部队的新兵,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估算自己的成绩了——二十五分钟?二十三分钟?说不定还能冲进二十分钟?
苏寒显然注意到了这些表情变化。
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来大家对五公里很有信心?”苏寒问道。
队列中传来几声压抑的笑声。
“报告教官!”第一分队里,一个身材健硕的陆军新兵大声回答,“在原部队,五公里是我们的日常训练科目!”
“哦?”苏寒挑了挑眉,“那你们一般跑多长时间?”
“轻装十七分钟!武装二十三分到二十五分钟!”新兵挺起胸膛,颇为自豪。
这个成绩,在普通部队确实算优秀了。
“很好。”苏寒点点头,“那么,我宣布这次测试的合格标准——”
他顿了顿,故意拉长声音。
所有学员竖起耳朵。
“三十分钟。”
“什么?”有学员忍不住小声惊呼。
三十分钟?
武装五公里,三十分钟合格?
这个标准……是不是太低了?
在原部队,三十分钟是及格线,而他们这些“尖子”,大多都能跑进二十五分钟以内。
现在这个绝密基地的选拔,标准居然这么低?
学员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疑惑。
就连苏夏和林浩宇也皱起了眉头。
他们太了解苏寒了——这位“太爷爷”/教官,从来不会设置这么简单的标准。
一定有诈。
“怎么?觉得太简单了?”苏寒笑着问。
“报告教官!”又一个新兵举手,“这个标准……确实比我们预期的要低。”
“低吗?”苏寒反问,“我觉得挺合理的。毕竟你们刚来,总要给个适应期嘛。”
他走下指挥台,来到队列前方。
“我再确认一遍——武装五公里,三十分钟内完成,就算合格。有没有问题?”
“没有!”学员们齐声回答,声音中带着一丝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