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接着道:其三,革戎俗,明法令,统一度量,按户征赋。”
“我秦地僻处西陲,于戎狄杂居,旧俗粗鄙,法令难行。”
“且之外度量衡不一,商贸交易出现不平等,有人靠着这个赚取黑心钱。”
说着,卫鞅目光无意识的瞟赵政几眼。
赵政干咳两声,目光挪到一旁。
国内商贾靠着度量衡赚黑钱,归根结底还是赵政的问题,是他先靠着度量衡不平等去坑狄戎,殊不知国内也开始盛行此风,商贾坑人成性。
卫鞅声音陡然拔高,又道:“我建议革除遗留戎狄婚丧嫁娶,私斗复仇等陋俗。行中原礼法,朝中原靠齐,使我秦民知廉耻,守秩序。”
这两点倒是没人反驳,毕竟伤不到老世族的利益。
唯一肉疼的是,进行贸易的时候不能赚黑钱了,但那点利益可有可无。
卫鞅见无人反驳,又道:
“为强军拓源,废除旧有赋役摊派,我们需改行按户登记丁口,按户按口征收军赋,分为户赋、口赋。”
“无论公卿士庶,人丁田产,尽数造册,依律征缴。”
“敢有隐匿丁口,虚报田产者,严惩不贷!”
杜挚一听,这还能行?立马一步踏出,指着卫鞅鼻子道:“按户按口征赋?还要革除我老秦人世代之俗?”
“你这是要将我等世族,连同秦国黔首都逼上绝路啊!”
“隐匿丁口?虚报田产?你这是要鼓励平民告密,使父子相疑,邻里相残!败坏我老秦人淳厚之风!”
“至于革除旧俗?更是数典忘祖!我老秦人尚武之风,快意恩仇之血性,岂是你这外邦之人所能妄议?君上,臣下建议斩杀此燎!”
看得出,杜挚为了最后那一项决策不被落实,可谓是用尽了浑身解数。
随着杜挚话音落下,大殿之上殿两派官员,争吵怒骂声四起。
世族官员们群情激愤,变法派官员丝毫不肯退让。
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站在中间,始终一言不发的赵政身上。
“文成君,你出来评评理。”杜挚打算拉赵政下水。
赵政嘴角一抽,这……有点难搞啊?
同时他也感受到了无数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赵政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仿佛殿一切与他无关。
他简单整理衣袍,一步踏出,站定在卫鞅与杜挚之间。
“君上,”赵政的声音不高,却传遍在场大臣耳中,
“大良造卫鞅锐意变革,所说的策略,皆为富国强兵,一统政令之谋,其心可鉴,其志可嘉。”
“杜挚大夫忧心国本,虑及深远,拳拳之心,亦是为社稷虑。”
赵政说话依旧是那么滴水不漏,他目光迎向嬴渠梁,沉声道:
“强国之路,如同铸一把绝世宝剑。需精铁熔融,千锤百炼,方可得到斩金断玉之剑。”
“若想得所向披靡之神剑,需经最后一道生死关口,入炉重淬,使烈火熊熊,锻其杂质。用冷水浇淋,取其刚硬,此乃脱胎换骨,涅槃重生。”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卫鞅杜挚二人,又道:
“变法强国,即为此涅槃之炉,栎阳旧都,如同旧炉,积灰厚重,炉温难升。”
“咸阳新城,便是新炉,唯有新炉,方能承受这淬火之烈,熔炼之精,炉火之烈,淬火之冷。”
“非大勇毅,大决心不能承受!稍有差池,剑胚或碎裂,或绵软……”
赵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力,重重锤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然,惧火畏冷,则神锋永不可得。此炉,开是不开?此火,淬是不淬?此剑,成与不成?”
“全在执锤掌火之人一念之中,执锤者若心意如铁,控火精妙,则神锋出鞘,斩破荆棘,光耀天下。”
“若畏缩不前……和扑通的剑有啥区别?甚至还有反作用。”
话音落下,赵政深揖一礼,退回原位。
杜挚张着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他想骂赵政奸猾,想斥其助纣为虐。
可赵政字字句句却是冲着嬴渠梁去的,将最终决策踢给了嬴渠梁。
更将迁都赋予了铸剑新炉的神圣光环,他竟找不到一丝反驳赵政的话语。
毕竟反驳赵政,就是在反驳嬴渠梁啊!
卫鞅深深看了赵政一眼,赵政虽保持中立,但本质上还是支持自己变法的。
嬴渠梁双眉微挑,从卫鞅第一条废井田,开阡陌开始,他心底深处压抑许久的火焰就在疯狂躁动。
杜挚那为了维护世族特权的狗叫,更加坚定了嬴渠梁的决心。
卫鞅这三棒子下去,是真打到了世族的七寸,让他们觉得慌了。
“够了!!!”
嬴渠梁猛地站起,狠狠将玉圭摔在地面。
“轰!!”
玉圭断成数截,碎片四溅!
杜挚如遭五雷轰顶,噗通一声瘫软在地。
嬴渠梁的意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变法大势不可逆……
“世族根基?赢秦宗庙?老秦旧俗?”
嬴渠梁的声音低沉,“寡人今日就告诉你们,寡人眼中没有所谓的世族根基,赢秦宗庙,老秦旧俗。”
“先父昔日血战少梁,是老秦人抛头颅洒热血,用命填出来的喘息之机!”
“武关,黑龙峡也是先生带着老秦人拒敌于过国门之外。”
“可你们呢?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守着那点兼并来的田地,守着那点截流的赋税,守着封邑里那点可怜的私兵!”
“在这里阻挠寡人,阻挠秦国的新生!你们才是秦国最大的罪人!”
嬴渠梁的声音陡然拔高,扫视群臣:
“卫鞅所言,便是寡人之志!他所行,便是寡人之路!从今日起——”
“下朝后立即颁行新法,废井田,开阡陌,立名田。废封邑,置郡县。”
“迁新都咸阳,统一度量衡。按户按口,征收军赋。革除戎狄陋俗,行中原礼法。”
“胆敢阻挠新法施行者,无论公卿大夫,宗室勋贵,一律杀无赦!”
“即日起,秦法,乃秦国万世之根基。”
“王,可废,人可死,但秦法,断不可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