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6】
归途列车碾过铁灰色原野，兮若坐在木溪文对面，如同隔着遗忘之海。窗玻璃映出她凝固的侧影，雨痕在颊上划出透明的河。木溪文数次启唇，话语终坠落在皮革座椅的褶皱里。直到列车吐出他们站在街角，他忽然抓住她即将抽离的手腕。
“我祈求过诸神......“他的指节因用力泛白，“赐我为你编织幸福的权柄。“
兮若转身时，睫毛挂着将坠未坠的星芒：“与你共度的每一帧时光，都是神谕般的馈赠。“她抚过曾被木溪文亲吻的发梢，“在斯卡布罗的风里，我听见永恒的回响。“
“明日......“她的声音被晚风揉碎，“图书馆见？“
“不见不散。“木溪文松开手，掌纹里烙着她脉搏的余温。
翌日图书馆，晨光在书脊上流淌成金河。当木溪文眼睑如断翅的蝶垂下，兮若望着他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想起某个雨天他说的字谜——“沉鱼落雁的终极答案是'兮若'“。此刻她俯身越过知识的疆界，将吻印在他起伏的太阳穴，如同封印一段易逝的时光。
雨声渐密时，她枕着自己的手臂沉入梦乡。木溪文在正午钟声里惊醒，发现少女睡颜与自己仅隔一掌距离。他凝视她鼻翼翕动的韵律，恍然惊觉生命中最安宁的时刻竟在此刻。
“剩下的归途......“送别至银杏道中途，兮若突然驻足，“该独行还是共赴？“
木溪文尚未应答，她已消失在巷口雾霭中。命运的獠牙在此刻显露——当木溪文追至暗巷，正见寒光没入少女胸口。暴徒逃窜的身影扭曲成噩梦的剪影，他跪地抱住渐冷的躯体，嘶吼声惊飞整座城的鸽群。
急救灯将走廊染成血泊之色。医生从手术室带出判决：“机械之心将禁锢舞蹈的双翼。“
“用我的。“木溪文解开衬衫纽扣，渐冻症的诊断书从口袋滑落。医生注视他胸膛下搏动的生命之火：“这无异于剜取自己的半轮月亮。“
“她的舞步......“木溪文望向手术室惨白的门，“值得所有月光加冕。“
兮若在剧痛中沉浮时，感觉有温暖源流注入心室。苏醒后听见医生宣告：“如今在你胸腔搏动的，是木溪文的春日。“
她赤脚奔过弥漫氯仿气息的长廊，撞进VIP病房。木溪文胸前缠绕的纱布下，传来精密机械的嗡鸣。“你怎能......“她的泪水滴在他锁骨凹陷处，“将自己拆解成零件赠我？“
“舞蹈是你的第二生命。“他指尖穿过她汗湿的发，“而我的使命，是守护所有美好的心跳。“
病房门轰然洞开。周雪妍马尾辫甩出愤怒的弧光：“连心脏都能随便送人的疯子！“她的质问在看见相拥的两人时陡然失声。
木溪文伸手将妹妹拉入怀抱，三个心跳在消毒水气味中奏响奇异的三重奏。“血脉与爱恋......“他的吻先后落在两个女孩额间，“本就不是非此即彼的选题。“
暮色漫过病床时，木溪文将兮若的手指按在自己机械心室的震颤处：“从今往后，我的屋檐下永远有你的舞鞋。“
废弃齿轮厂的穹顶垂下铁链森林，熔炉残骸被改造成临时祭坛。木溪文牵着兮若穿过人群，工装裤上的油渍在火光中如勋章闪耀。当风笛手吹响《国际歌》变调，他忽然揽住她的腰肢——动作带着精密仪器般的谨慎，掌心始终悬停在她胸前三厘米处。
“这里是思想的熔炉。“他引她旋入舞池，脚步避开地上蜿蜒的液压管。工人们古铜色的脸庞随节奏明灭，焊接火花如叛逆的星辰溅落在他们肩头。
兮若的舞步带着新生的滞涩。每当旋转幅度稍大，她便下意识按住左胸——那里埋藏着木溪文赠予她的血肉引擎。机械心脏的搏动声穿透肋骨，与广场中央锻锤的轰鸣形成复调。
“它在适应你。“木溪文托住她后仰的背脊，指尖感知到她胸腔传来的双重震颤：属于他的原生心脏在少女体内蓬勃跳动，而他胸口的钛合金泵正将人造血液压向四肢。两种节律透过相贴的躯体相互校准，如同两套意识形态在黑暗中秘密接头。
他们滑步经过标语墙，褪色的“剩余价值“理论被新漆的诗歌覆盖。当木溪文将兮若推向半空又稳稳接住，围观工人爆发的欢呼掀翻铁皮屋顶。少女落地时发卡松脱，青丝如瀑泻满他手臂。
“我们的心跳...“她喘息着抵住他额头，“正在改写同一份宣言。“
月光突然刺穿顶棚裂隙。在齿轮与管道的剪影中，这对恋人化作转动的罗盘指针，他们的舞步丈量着钢铁丛林的经纬，而交叠的心跳声里，古老劳工歌谣正蜕变成新世界的胎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