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24】
MY中学
木溪文刚踏进教室，甚至来不及放下书包，便被一道焦灼的目光牢牢锁住。雅轩几乎是立刻从座位上弹起，快步冲到他面前，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盈满了未散的惊惶和担忧：“溪文！你……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电话打了那么多遍，一个也不接，我……我真的……”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后面的话被浓重的不安堵在了喉咙里，只化作一句带着哭腔的“我好担心你”。
木溪文心头一紧，愧疚感如同藤蔓缠绕上来。他下意识地抬手，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动作却比往常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僵硬。“没事的，别担心，” 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临时……有任务要处理，不方便接电话。真的没什么事。” 这轻描淡写的解释，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
“以后……以后再有这种事，” 雅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伸出手臂，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肩窝，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依赖和恳求，“你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一点点消息都好……我真的……真的好怕你受伤，怕你出事……” 她身体的重量和温度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和依恋。
“嗯，明白，我的公主。” 木溪文回抱住她，下巴轻轻搁在她发顶，应承着。然而，“公主”这个亲昵的称呼此刻却像针一样刺着他的心。辜负。这个词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灵魂上。无论他最终如何选择，对另一个女孩，这拥抱的温度都将化为冰冷的伤害。雅轩越是纯粹地依赖，周雪妍那双红肿含泪的眼睛就越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前路茫茫，他真真切切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深陷泥沼般的茫然——他究竟该怎么做？
2019年4月30日晚上七点正义联盟总部光军之城
会议室里的灯光有些冷白，刚结束一场冗长的战术分析会，空气里还残留着严肃议题的余韵。木溪文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正在整理文件的梁自成，总觉得今天的副手有哪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异样。他不动声色地多看了几眼，终于捕捉到了那违和感的来源——梁自成那向来不拘小节、甚至有点乱糟糟的头发，此刻竟被一种闪亮的膏状物驯服得妥妥帖帖，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油光水滑，在灯光下泛着过于刻意的光泽，硬生生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衬出几分……难以言喻的、精心雕琢的笨拙。
“喂，我说梁自成，”木溪文抱着手臂，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注重个人仪表了？这造型，挺别致啊。” 他刻意拖长了尾音。
“嘿嘿，”梁自成干笑两声，眼神飘忽了一下，似乎被戳破了什么秘密，带着点窘迫，“队长，其实……其实是这么回事儿。” 他搓了搓手，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我……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当然！不是你的女孩！” 他赶紧补充，生怕引起误会，“是我们学校里的……”
“哟！”一旁的徐微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立刻凑了过来，脸上堆满了促狭的笑意，“梁副队这是……春心萌动啦？”
“嘿，我说老梁，”马士琦也加入了调侃的行列，故意模仿着梁自成过去的豪迈语气，声音洪亮，“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我记得清清楚楚，有回烧烤，你边摸着咱那台‘雷霆’机甲的光滑外甲，边陶醉地说什么‘这手感，光溜溜、温呼呼的，比少女的手还舒服多了！机甲才该是男人最忠诚的伴侣！’对不对？大伙儿说是不是？” 他话音一落，会议室里顿时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笑声，连一向沉稳的王明也忍俊不禁。
“去去去！滚一边儿去！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翻出来有意思吗？” 梁自成被臊得满脸通红，没好气地白了马士琦一眼，那精心打理的头发似乎都随着他的恼羞微微颤动。他转向木溪文，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一副正经求教的样子，但眼神里的局促出卖了他：“队长，所以……你看……我想请你帮个忙。”
“帮你……追女孩？” 木溪文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日来的阴郁似乎都被这荒谬的请求冲淡了一丝，“叫我帮忙？你确定没开玩笑？” 他指了指自己，表情复杂，仿佛在说“你看我像是有余力处理这种事的人吗？”
梁自成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队长，你看你！让雪妍小姐和雅轩小姐，两位那么……那么如花似玉、各有千秋的姑娘，都对你一片痴心，死心塌地的！这……这肯定是有手段的！高招！教兄弟两招呗？”
木溪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手段？他有什么手段？他只觉得那无形的绳索勒得更紧了。他无奈地摇摇头，带着一丝自嘲：“我自己都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你倒给我编出‘手段’来了？这忙，我真帮不上。”
“哎呀，队长！帮帮忙啦！兄弟的终身幸福可就……” 梁自成还在不死心地磨着。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王明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探究，插了一句：“那你总得先说说，你看上的是哪个姑娘吧？我们也好……参谋参谋？” 他刻意避开了“帮忙追”这个字眼。
梁自成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刚才还滔滔不绝的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眼神躲闪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才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从齿缝里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羞赧，挤出了几个字：
“是……是我的……我的……老师……”
木溪文正含着一口水，试图压下喉咙里的干涩。梁自成那句话像一颗投入静水的小石子，却在他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猛地一呛，水不受控制地从鼻腔和口腔喷溅出来，化作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震得他胸腔生疼。他狼狈地用手背擦着嘴，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才勉强找回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追问：“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梁自成在开一个极其荒谬的玩笑。
“诶？” 原本低头刷手机的马士琪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了发现惊天八卦的兴奋，“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鹅鹅鹅鹅鹅鹅！” 旁边的王明和徐微明已经彻底绷不住了，爆发出极其夸张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鹅叫般的笑声，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梁自成被这反应臊得耳根通红，急急地辩解，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的老师……她年纪也不大！才22岁！就比我大了五岁而已！这……这差距也不算离谱吧？” 他试图用年龄来冲淡那层禁忌的色彩。
“就算你喜欢她，” 徐微明好不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语气里依然带着浓浓的调侃，“那也得人家喜欢你才行啊？看不出来，老梁，你口味挺独特，喜欢……嗯，御姐范儿的？” 他故意拉长了尾音。
“我……我当然知道她对我也有好感！” 梁自成梗着脖子，努力想证明什么，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固执和羞涩，“我也……真的喜欢她……”
“你是怎么‘知道’的？” 木溪文终于缓过气，目光锐利地盯住他，抓住了关键。直觉告诉他，这所谓的“知道”恐怕经不起推敲。
梁自成像是被问到了得意处，脸上的窘迫褪去几分，浮现出一种混合着甜蜜和不可思议的神情：“上次……她手机落在教室讲台上了，我看见了，就想着给她送办公室去。结果……结果我无意中看到……”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味那一刻的震撼，“她的手机屏保……是我的照片！”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宣告重大发现的激动，“就是那种……锁屏就能看到的！我当时人都傻了！给她送过去的时候，别提多尴尬了，都不敢看她眼睛……但那种感觉……真的……”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只能用力吸了口气，眼神飘向远处，仿佛又看到了那张照片，“是张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拍下来的照片，夕阳的光打在我侧脸上，我好像……在看着远处发呆……我从没想过，自己在一个人心里……会是这样的存在。”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被珍视的、近乎虔诚的感动。
“还搁那‘沉思’呢？” 徐微明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幻想泡泡，嗤笑道，“我看你就是下课走神，傻站着放空，被人家老师抓拍到了黑历史吧？”
木溪文却皱紧了眉头，觉得逻辑上有个巨大的漏洞：“等等，你跟她认识、上课都一年多了，你居然……不知道她是老师？” 这简直匪夷所思。
梁自成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肩膀垮了下来，哭丧着脸：“我问过她啊！刚认识那会儿，我就好奇她怎么懂那么多。可她……她就那么看着我笑，然后说……” 他模仿着记忆中那带着点神秘和狡黠的语气，“‘要想彻彻底底地了解我？那得是……将来要娶我的人才有资格哦。’ 我当时就懵了！后来……后来我就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跟她表白，然后……然后就悲剧了呗……” 他懊恼地抓了抓他那精心打理的头发。
“我靠！” 王明倒吸一口凉气，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复杂，“师生恋……这……这情节有点意思。不过老梁，你清醒点，你还是个未成年……” 他试图提醒现实问题。
“喂！王明！” 梁自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我都已经18岁了好不好！成年了！可以自由恋爱了！懂不懂法？” 他挥舞着手臂，试图捍卫自己的“合法权利”。
徐微明无视他的抗议，继续精准吐槽：“我看你那张照片哪是在‘沉思’，分明就是上课走神被抓包的铁证。”
一直没怎么插话的马士琪摸着下巴，突然想到一个“捷径”：“我说，你就没想过让‘兮若’帮你查查她的底细？知己知彼嘛。”
“这你就不懂了吧！” 王明立刻摆出一副情感专家的姿态，挺直腰板，脸上带着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自豪感，“两个真心相爱的人，怎么能靠科技手段去窥探对方呢？那太下作了！感情，讲究的是心灵的共鸣和坦诚的靠近！是要在朝夕相处、点点滴滴中，让彼此的心慢慢靠近，像溪流汇聚成河一样，自然而然地了解对方的全部。” 他说得慷慨激昂。
“好家伙！大哥莫说二哥，” 马士琪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打断他的高论，“你这个连女孩子手都没牵过的万年单身狗，还好意思指导别人谈恋爱？省省吧！”
木溪文没有理会他们的斗嘴，他更关心那个屏保的含义。他转向梁自成，语气认真：“等等，你刚才说屏保……这个屏保，具体意味着什么？” 他似乎对这个细节格外在意。
“队长啊！” 徐微明以一种饱经沧桑、洞悉世事的口吻，带着点惋惜地看着木溪文，仿佛在同情他的“无知”，“这你都不知道？屏保照片，那肯定是要留给自己心尖尖上的人啊！你看我和萧怡，我们俩的手机屏保就是互相的照片，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嘛！” 他得意地扬了扬自己的手机，仿佛在展示勋章。
“贵圈真乱。” 马士琪在一旁做了个夸张的耸肩动作，小声嘀咕了一句。
木溪文没有接徐微明的话茬，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梁自成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严肃：“那你确定，你是真的喜欢她？不是因为她的身份，或者别的什么？”
“当然确定！” 梁自成回答得斩钉截铁，眼神里是少年人特有的炽热和真诚，但随即，那光芒又黯淡下来，染上了一层忧虑，“可是……队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珍惜现在能在学校见到她的每一天，听她讲课，哪怕只是远远看着……可我怕……我怕以后就……就没这么容易了。” 他的声音里透出对未来的不确定和一丝惶恐。
木溪文沉默了。他看着梁自成那张混合着期待与不安的脸，看着周围伙伴们或戏谑或关切的目光，一种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或许，在帮助别人厘清一团乱麻时，能暂时忘却自己身上的那团？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队长威严：
“那好。既然这样，”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布，“我们正义联盟，素来鼓励成员追求真挚的情感。现在，正义联盟全体成员注意——”
他环视众人，眼神锐利。
“我们新增一项S级任务：全力协助梁自成同志，与他心仪的那位……老师，” 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成功缔结良缘，让他们成为一对……嗯……情投意合的‘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