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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林如海爱女心切

    “按照大娘的吩咐”

    是啊,还有个大娘

    林太太咀嚼着这句话,独坐于那大红华缎坐褥之上,冰凉的金镯如何也焐不暖,恰似她心头那点贪嗔痴缠的念想——忽而如炭火灼烫,忽而又似冰针扎刺,细细密密的痛痒,搅得五脏六腑都不得安生。

    自己那点自持三品诰命夫人的贪心念想,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的心底涟漪翻腾不休,如何也平复不得。

    “身份……”她心中叹了口气,舌尖都尝到一丝苦涩:“自己这身份怕是永远浮不出,更何况,在西门府,自己纵有这三品诰命的诰轴压箱底,又能争个什么?难道还能越过那正头娘子吴月娘去不成?”

    “那吴月娘,是西门庆明媒正娶、执掌中馈的大娘子!她林氏再是贵妇,诰命堆出来的贵气,踏进他西门府的门槛,也终归是个客,是个‘外头’的野食儿!那日在西门府花园厢房,被潘金莲那骚蹄子闯了进来让她欲生欲死、进退失据的滋味,她可没忘!潘金莲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丫鬟出身,被自己买卖的奴婢!”

    可就是这样一个身份,竟这么大胆戏弄自己这正牌诰命夫人,臊我的皮。削我的脸面,不是吴月娘的指使?谁信!那潘金莲若没有她的默许纵容,敢如此放肆?

    左右不过是她‘本地和尚’要压我这‘外来的菩萨’一头罢了!”想到此处,林太太那不服气的劲儿恍若干柴。

    然则,这份剜心刺骨的不甘,非但没能将她浇熄,反倒如同泼了滚油的烈焰,将她骨子里那份属于贵妇的骄矜与算计,烧得噼啪作响,亮得骇人!

    “可如今……不一样了!”她挺直了腰背,那被金线牡丹锦缎紧紧包裹的丰腴,傲然地鼓胀起伏。眼风扫过这满室被情郎的“情意”与“钱财”堆砌出来的新气象——那描金嵌玉的屏风、那流光溢彩的瓷器、那氤氲着异香的铜兽……件件都像是无声的契约,一个更清晰的蓝图在她心中铺展开来。

    她王招宣府,纵然门庭冷落过,可这根基还在!她林氏,是御笔朱砂点过的堂堂三品诰命夫人!她儿子,身上还担着招宣府世袭的虚职!如今,更攀上了姑苏九牧林的林如海老爷,那可是正经的探花郎、巡盐御史,清贵中的清贵!

    吴月娘?不过是清河县一个千户官宦家出来的女儿,仗着嫁得早,占了正妻的名分罢了!论门第、论品级、论这即将织就的关系网,她拿什么跟我比?她又怎么助好情郎踏云直上?而自己可以!!

    这念头让她浑身充满了力量。西门府再富,终究是商贾根基,浮面上的油花。而王昭宣府不同,她林氏依托着这即将重新焕发生机的王招宣府,背后是清贵林氏的血脉勾连,这才是实打实的能助情郎飞黄腾达的关系!

    “至于分府?主府?”她心中那点关于在西门府地位的纠结,此刻被一种更精明的算计取代。

    何为分府?何为主府?那还不是全凭主人心尖儿上那杆秤!主人夜夜眠宿之地,那便是主府。主人权势盘根错节,翻云覆雨的根基所在,那便是主府。主人日日经营、心血浇灌的要紧之处,自然算得是真正的主府!

    我王招宣府,为何不能成为大官人心中,那不可或缺的别府外宅!一处能为他勾连勋贵,打通关节,增光添彩的贵地!一处让他离不得、舍不下、想起来就浑身舒坦的别院!这才叫——真!正!的!主!府!

    想到此节,她只觉得一股夹杂着情欲与野心的热流,再次席卷全身。她更看到情郎在疲惫或得意之时,策马扬鞭,不是回那西门府,而是直驱她这王招宣府,把她抱入怀里。

    她将在这座由他亲手“妆点”起来的府邸里,用她熟透的风情、贵妇的体面、以及那勾连权贵的背景,织成一张温柔又强大的网,将他连皮带骨、连魂带魄,牢牢地缚死在自己这身丰腴滚烫的皮肉里!。

    到那时,吴月娘守着那“主府”的空壳名分又如何?潘金莲那骚蹄子再是狐媚专宠又如何?这认知让她心头一片滚烫,她抬手,轻轻抚了抚鬓边那支赤金累丝嵌宝大凤钗,另一只手又隐晦的抓了一把自己的肥臀,自己那亲爹爹似乎酷爱这里,恨不得让它变大一些才好。

    王招宣府正厅,瑞兽香炉吐纳沉檀,帘栊低垂,光影斑驳。

    林如海,携着爱女黛玉,在一路奴婢行礼下,步入了这气象一新的王招宣府正厅。

    林如海目光沉静如古井无波,甫一入府,那看似不经意的眼风,已将这厅堂上下里外,细细筛过一遍。

    “下官林如海,见过诰命夫人。”林如海起身,依着朝仪,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声音清朗,不疾不徐。

    “林御史大驾光临,真乃蓬荜生辉!快请免礼!”林太太早已盈盈起身,脸上端着恰到好处的矜持笑容,亦回礼如仪:“妾身林氏,久仰林御史清望,今日得见,幸甚。”

    她刚刚已然换好了按品大妆的诰命服色,云霞翟鸟纹深青袍服,发髻高挽,那支赤金累丝嵌宝大凤钗稳稳压阵,通身气派,端的是雍容华贵。

    西门大官人陪坐一旁,垂目养神。

    王三官儿浑身不自在,只得憋着自己,手里偷偷的去盘那袖袋内几颗骰子。

    寒暄落定,林如海的目光便如无形的探针,在这厅堂内无声地游弋开来。所见所闻,皆印证了他对世家底蕴的认知。

    侍立两厢的丫鬟,个个垂手敛目,屏息凝神。行走奉茶时,裙裾纹丝不动,脚步轻若狸猫,连那细瓷盖碗落在紫檀几案上的轻响,也几近于无。

    更有一管事模样的精干仆妇,自林如海一进门目光掠过府门后,才入花厅,马上在他身后不着痕迹地在用拂尘轻扫了一下本就光洁如镜的门钉。

    这份下人的眼力与规矩,显是积年的调教,非朝夕之功。

    进入大厅他视线流转。紫檀木的桌椅案几,虽非簇新,却打磨得温润如玉,边角圆熟,包浆莹然,透出岁月浸润的厚重。

    多宝格上错落陈设,一只雨过天青的白窑小洗,釉色温润如玉;一根玉如意成色纯亮,分毫不杂。正中条案上供着的一尊尺余高的青铜饕餮纹方彝,形制高古,绿锈斑驳,气韵沉雄,分明是累世簪缨的旧物。

    窗明几净,连那雕花窗棂的细微凹槽里,也寻不到半点尘埃。这审视的结果,让林如海心中渐生满意与认同。他目光落回主位。

    林太太坐姿挺拔如青松,腰背绷直,那身象征三品诰命的翟鸟服,穿得一丝不苟,衬得她势如满月,眉宇间虽有世故精明,却也沉淀着一份属于贵胄门庭的端凝与沉稳。

    更难得的是她的谈吐!言谈间引经据典,提及九牧林各房掌故时信手拈来,甚至能就《九牧林氏家训》中的几句微言大义,与林如海略作探讨,虽非精深,却也见解不俗,显是幼承庭训,腹有诗书。

    “举止端庄有度,应对知书识礼,这份气韵,这份手段,确不负九牧林氏血脉,更担得起这三品诰命的荣光!”林如海暗忖,先前那点疑虑,此刻已被这实实在在的世家气象与女主人的得体风范打消大半。

    尤其当她谈及如何重整王招宣府门庭、教导幼子,可却被京中那些勋贵纨绔带坏,那份骨子里透出的矜贵之气和治家手段,以及根基在此,未曾孟母三迁教子的深深懊悔,让林如海这位清流重臣也暗自点头。

    “说起来,妾身祖上亦是闽中莆田九牧林氏一支,”林太太巧笑倩兮,将话题不着痕迹地引向宗亲,“只叹年深日久,族谱散佚,依稀记得是‘苇’字辈上的先祖迁居京畿……”

    “常听老人言,‘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我九牧林氏子弟,无论身处何境,这诗书传家的根本,总是不敢忘的。”

    林如海眼中精光更盛,捻须颔首,接口道:“夫人所言极是。下官姑苏林氏,追本溯源,亦是九牧林之后。先祖讳‘攒’,乃长房一脉,亦以‘诗礼传家,清慎勤勉’为训。夫人能持守此道,于门庭变迁之际尤显珍贵。”他言语间已带上了几分同宗的温和。

    “哎呀!”林太太以帕掩口,眼中是真切的欣喜,“竟是同宗同源!林御史此言,真说到妾身心坎里了!如此说来,倒真是一家人了!”她心中暗喜,这层关系攀得极是牢靠。厅内气氛愈发融洽亲厚,双方细数起九牧林旧事,林太太引经据典,应对得体。

    林如海频频颔首,脸上那份清冷的疏离早已化开。林太太更是命王三官亲自执起那柄錾花银壶,为舅老爷续上新沏的雨前龙井,姿态优雅从容。

    看着眼前这位气度雍容、谈吐得体、且与自己同宗同源的诰命夫人,再想到女儿黛玉自丧母后郁郁寡欢、体弱多病的模样,一个念头在林如海心中清晰起来。他脸上笑意更显热络,看向林太太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托付之意。

    寒暄几回后,林如海轻唤:“玉儿,来拜见夫人。”黛玉眉目似笼烟含愁,行动间弱柳扶风,规规矩矩向林太太行了万福礼,声音细若游丝:“侄女黛玉,拜见夫人。”那双含露目微微抬起,清澈见底,带着一丝好奇与忧郁,却不知怎得京城脚下,皇城近郊,原有林氏宗亲。

    林太太见这小人儿清雅脱俗得不似凡尘中人,心中怜爱顿生,面上慈和笑意更甚,亲自接过丫鬟递来的那支精巧赤金累丝嵌珠仿潇湘的小凤钗,温言道:“好个钟灵毓秀的姑娘!这通身的气派,一看便是我林氏宗族的骨血!快不必多礼,来,这个拿着。”她将钗轻轻放入黛玉手中,触手微凉。

    黛玉谢过长者厚赐,便安静地坐回父亲身侧椅子,垂首不语,看着手中的凤钗,钗身款式深得她欢喜,只悄悄打量着这位气质高雅雍容、待她温和的宗亲夫人。

    众人又聊了几句,便即刻吩咐开席。一时杯盘罗列,水陆毕陈。

    西门大官人始终含笑陪坐一旁,并不多言,姿态守礼端正。林太太则那眼波儿流转间,偶尔似无意般掠过西门庆的面皮,带着一丝只有他二人才能意会的、熟稔的媚气,蜻蜓点水般一触即收,快得让旁人无从察觉。

    林太太咳嗽一声,面上依旧端着雍容华贵的笑容,指挥若定,俨然是这府邸无可争议的女主人。待宾主落座,林如海与黛玉看向席面,却都是一怔。

    只见那几案之上,竟多是精致雅洁的姑苏风味:

    一碟清炒虾仁,莹白赛雪,粒粒分明如玉珠儿;

    一碗碧螺虾仁汤,汤色清亮如春水,碧螺嫩芽沉浮其间;

    一碟油焖茭白,赤酱浓油,香气直钻鼻孔;

    那蟹粉狮子头更是粉嫩圆润,卧在碧绿菜心上;

    更有正中一盅热气腾腾的莼菜银鱼羹,汤色乳白,银丝般的幼鱼穿梭于滑腻的莼菜之间,点点翠绿葱花缀着,正是姑苏秋日最时鲜的名馔。

    “夫人,这……有心了!”林如海既惊且喜,心头暖流涌动。林太太嫣然一笑,亲自执起錾花银勺,为黛玉布了一小碗莼菜银鱼羹,那动作又轻又柔,带着一股子亲昵:“想着御史父女是姑苏人,怕在京中久不尝家乡风味,特意寻了个南边来的厨子。手艺粗陋,权当一点心意,聊解乡思罢。”

    黛玉闻言,心头一热。她依礼谢过,拿起调羹,小心翼翼舀了一勺那乳白浓郁的汤,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那熟悉的、带着河鲜清甜滋味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是幼时母亲在时,家中常做的味道!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思念猛地冲上鼻尖,那热汤还未咽下,两行清泪却已如断了线的珍珠,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滴入碗中。

    “玉儿!”林如海见状,心头一紧,忙放下筷子,温声问道:“我儿,这是为何落泪?可是身上不爽利?还是这菜式不合脾胃?”言语间满是关切与忧虑,也惊动了正与西门庆眉目传情的林太太。

    黛玉慌忙用一方素白帕子按了按眼角,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声音带着哽咽,却又努力维持着大家闺秀的仪态,细声道:“父亲莫急,女儿无事……只是……只是这羹汤……”

    她顿了顿,那积压在心头的委屈和对母亲的无尽思念,借着这熟悉得令人心碎的味道,终于找到了出口,细声道:

    “在……在外祖母家,老太太自是极疼我的,饮食上从未短缺。只是……府中人口众多,吃的俱是大厨房统做的,虽则山珍海味,样样不缺,终究是大锅饭的滋味…保不定哪日灶上的妈妈们多添了些盐,或是少放了些糖…更别说这般地道的姑苏家乡味,女儿……女儿已是许久未曾尝到了……”

    说到最后,语声低微,几不可闻,那泪珠儿又似檐下雨滴,簌簌滚落。

    林如海听罢,心中如同被重锤敲击,又是疼惜又是愧疚。女儿在国公府锦衣玉食,却连一口合心意的家乡菜都成了奢望,那份寄人篱下的孤寂与对母亲的思念,此刻借着这碗汤,如此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如此尖锐地刺穿了他这做父亲的心。

    他看向林太太的目光更添感激与坚定——将玉儿送到这肯用心思、有同宗情谊、且能让她尝到家乡滋味的招宣府暂住,这决定果然是对的!

    黛玉意识到自己失态,慌忙起身,对着林太太盈盈一福,那纤腰弱柳般轻折,声音带着未尽的哭腔:“侄女一时情难自禁,在夫人面前失礼了,万望夫人海涵恕罪。”

    那小脸儿煞白,泪痕犹湿,腔音咿咿呀呀,真真是我见犹怜!

    “哎哟!我的儿!”林太太早已离席,丰腴身子一阵香风似的扑到近前,不由分说便将那单薄的玉人儿一把搂入怀中,用那带着馥郁香气的锦帕,带着十二分的心疼劲儿替她拭泪,口中安抚道:

    “快别说这生分见外的话!什么恕罪不恕罪的!你小小年纪,失了娘亲,又离了家乡,寄住在外祖家,心里那份苦楚,婶娘岂有不知的?这眼泪是思乡念母的真情,最是金贵不过,掉在婶娘这里,那是看得起婶娘,是咱娘俩的缘分,哪门子的失礼?快收了这话?”

    她轻轻拍着黛玉的背:“好孩子,你既到了婶娘这里,就把这儿当成你自己家!莫说今儿这一桌子姑苏菜,从明儿起,婶娘就叫那南边来的厨子,天天变着花样儿给你整治!水晶肴肉透亮儿,松鼠鳜鱼酸甜口儿,蜜汁火方油红酥烂……保管让你吃得熨熨帖帖,眉开眼笑!咱们娘儿俩一处,关起门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那些弯弯绕绕!”

    她扶着黛玉重新坐下,自己也挨着她坐了,继续宽慰,言语间带着一种刻意区别于贾府那种繁文缛节的爽利:

    “你莫看婶娘顶着个郡王府之后的名头三品诰命的身摆,府里也有些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体统,可咱们持家过日子,最要紧的是什么?是‘仁义’!是‘骨肉亲情’!那些个熬灯油似的虚礼,能把活人生生拘成木头人!咱们娘儿俩投缘,又是同宗骨血,以后只管自在些,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吃家乡菜了立刻就有!这才是正经道理!”

    为了缓解气氛,林太太又热络地拉起家常,话锋转向贾府:“说起来,荣国府老太君身子骨可还硬朗?精神头想必是极好的吧?府上那大观园,听说景致是天上人间一般,玉儿住在哪一处?可是离老太太近便的?”

    黛玉被这一番又搂又哄,泪意渐收,只是鼻尖还红着,低眉顺眼,细声答道:“有劳婶娘动问,外祖母身子尚安。我……我原住老太太院里的碧纱橱,老太太知道我喜欢竹子,栽种了不少。”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好名字!一听就是个清幽雅致的好所在!你若喜欢竹子,我这里也有!”林太太顺着话头,又笑道,

    “婶娘这里园子虽小,倒也有几处可看的景儿,后头小园子里也移栽了些江南的竹子,还有些应季的花儿。等明儿天好,婶娘带你逛逛去。对了,你平日里可有什么爱吃的点心?”

    “婶娘府里有个做苏式点心的妈妈,那枣泥山药糕、梅花糕、定胜糕做得还算地道,回头让她做了给你尝尝鲜儿。”

    西门大官人冷眼旁观,一旁看着心中点头,果然不只是床榻风骚的妇人,三品诰命京城交际没有白身,着实也有手段。

    见气氛回暖,他这才笑着插了一句:“太太说的是!林姑娘只管安心住下。若想吃些南边稀罕的时鲜,比如鲥鱼、刀鱼什么的,也只管开口,我让铺子里的伙计快马加鞭去办!”

    黛玉感受着林太太怀抱的温暖和话语中的真诚,又看着眼前地道的家乡菜肴,心中那份初来乍到的拘谨和悲伤,竟真的被这扑面而来的宗族“亲情”冲淡了些许。她轻轻点了点头,对着林太太露出一丝极淡、却真心的浅笑:“多谢……婶娘费心。”

    林如海看着女儿脸上那难得一见的、带着暖意的笑容,再看看林太太那热络周到的模样,心中大石落地。这王招宣府,或许真能成为玉儿在京中一处难得的、能让她略展愁眉的港湾。

    他整了整官袍袖口,转向林太太,那清俊儒雅的脸上,此刻却浸满了为人父的深切无奈与近乎恳切的托付之意,声音沉缓而郑重:

    “夫人有所不知。下官这苦命的孩儿,自幼便失了慈亲……”他眼中掠过深沉的哀伤,声音低沉了几分,“拙荆贾氏去得早,撇下玉儿孤弱一人。下官身受皇恩,忝为朝廷命官,巡盐之责繁巨,常奔波于两淮与京师之间,夙夜匪懈,实在分身乏术,于闺阁教养之事,难以周全照料。”

    他长叹一声,带着深深的无力,“无奈之下,只得将玉儿托付于她外祖母——荣国府老太君膝下教养。老太君自是极疼她的,视若珍宝。只是……荣府毕竟是簪缨世族,国公门第,人口浩繁,事务冗杂。玉儿这孩子,心思细敏,素体孱弱,在那喧嚣之地,总恐她难得清净,未能畅怀舒心。”

    他抬起恳切的目光,望向林太太,言语间刻意流露出对同宗长辈的信任与天然的亲近:

    “今日得见夫人,才知京中尚有我九牧林氏同宗血脉,且夫人气度清华,持家有道,门庭清雅高致,更胜别处。下官斗胆,日后公务之余,或携玉儿常来府上拜望叨扰,一则让她多亲近夫人这等知书达理、气韵相投的尊长,得聆教诲;二则贵府中清幽雅致,花木怡情,也便于她静养散心,或可稍解郁结。只恐……搅扰了夫人清静。”

    林太太一听此言,心花怒放,如同天上掉下个金元宝正砸在怀里!攀附上这位手握盐课实权的林御史,简直是求之不得的天大机缘!她立刻离座起身,脸上那份惊喜与热络,几乎要满溢出来:

    “哎呀呀!林御史这话可真是折煞妾身了!何来‘叨扰’、‘搅扰’之说?御史大人这般体己话儿,肯说与妾身,便是真真拿妾身当自家人看待了!”

    她快步走到林如海父女近前,先无比慈爱地抚了抚黛玉柔顺的发顶,仿佛那是稀世珍宝,才转而对林如海,眼神恳切得能滴出水来:

    “玉儿这般灵秀通透、我见犹怜的模样,妾身一见便爱到了心坎儿里!她幼失慈母,您又为朝廷重务所羁,这其中的苦楚艰难,妾身虽未能亲历,却也感同身受!”

    她轻轻执起黛玉微凉的小手:

    “荣国府老太君固然是骨肉至亲,但咱们既是同宗同源,这血脉相连的情分,自然也不比寻常浅显!您和玉儿肯常来走动,那是看得起妾身这寒舍,给这招宣府添了书香贵气,妾身是求之不得!莫说是常来,便是让玉儿在妾身这里长住些时日,妾身也定当竭尽全力,待她如同亲生骨肉一般,务必让她如同在自家一般自在舒心!”

    “府中虽比不得荣国府上清贵,但一应起居用度,定当精心,断不会委屈了玉儿。妾身也正好与玉儿作伴,说说诗书,赏赏园子里的花木,定让她住得舒心畅意,只当是回自家姑母处散淡数日便好。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既表达了对黛玉的怜爱,又强调了同宗情谊的珍贵,更将林如海父女的到访视为府上的荣光,姿态放得极低,热忱之意溢于言表。

    林如海见她如此真诚恳切,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脸上露出释然与感激的笑容:“夫人如此盛情,下官感激不尽!”

    酒席已毕,残羹撤下,丫鬟奉上香茗。林太太便亲热地挽了黛玉的手,那笑容慈和得能滴出蜜来:“我的玉儿,天色已晚,路上颠簸,何苦再折腾回那官院里去?今日就在婶娘这里歇下。后头厢房早就收拾得妥妥帖帖,都是新的被褥床褥,包管你睡得安稳。”

    黛玉抬眼望向父亲,眼中带着询问。林如海看着女儿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因适才温情而生的淡淡暖意,又见林太太情真意切,心中虽仍有思量,但为女儿计,便也颔首应允:“既蒙夫人盛情,玉儿便叨扰一晚。只是要劳烦夫人费心照拂了。”

    “御史大人这话才叫见外!玉儿在我这里,就跟自家姑娘一样,何来费心之说?”林太太喜笑颜开,忙不迭地吩咐丫鬟婆子去准备不提。

    林如海又略坐片刻,叮嘱了黛玉几句“谨守规矩”、“莫要顽皮”等语,便起身告辞。西门庆自然殷勤相送。

    出了招宣府大门,夜风微凉。西门庆觑着林如海脸色尚可,便试探着凑近一步:“大人辛苦一日,此刻月色正好,不如小酌两杯,解解乏?”

    他说这话时,纯属试探,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谁知这清流林如海听了,脚步微顿,侧过身,竟伸出手,在西门大官人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那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温和十分态度。

    “大官人好意,心领了。”林如海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平静“只是今日确有些乏了,改日有机会。”

    不待西门庆细想,林如海又温言道:“明日我倒想带玉儿在几处清河旧地重游一番,散散心。大官人见多识广,人情熟络,少不得还要委屈大官人作陪,替我们父女解说解说这京中风物。”

    大官人躬身道:“大人吩咐!何谈‘委屈’二字?”

    两人又寒暄几句,便在府门前别过。西门庆看着林如海的轿子远去消失在街角夜色里,

    他并未立刻回府,反而在招宣府高大的院墙阴影下踱了几步,身形一闪,熟门熟路地拐进了旁边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逼仄小巷,径直来到招宣府那不起眼的黑漆小角门前。

    他并未用力,只曲起指节,在那门板上极轻、极快地叩了三下,声音几不可闻。

    几乎是叩门声刚落,那扇紧闭的小角门便“吱呀”一声,悄无声息地拉开了一条缝!动作之快,仿佛里面的人一直屏息贴在门后等着。

    门缝里,一只涂着鲜红蔻丹的手猛地伸出,抓住西门庆的前襟用力一拽!

    西门庆顺势闪身挤了进去。门在他身后迅速合拢。

    门内昏暗的阴影里,林太太还穿着按品大妆的诰命服色,云霞翟鸟纹深青袍服气派十足,发髻高挽,那支赤金累丝嵌宝大凤钗在月光中闪着金光,依旧是雍容华贵的诰命夫人模样。

    可脸上十足的媚色熟艳,整个人如同离水的鱼儿般扑进西门庆怀里,双臂如同柔韧的藤蔓死死缠住他的粗腰,滚烫的脸颊紧紧贴在他胸前,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

    她穿着诰命大袍微微仰起头,在黑暗中望着西门庆的脸,那双眸子水光潋滟,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思念与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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