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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页文学 > 寒门屠户之子的科举日常 > 第378章 重逢

第378章 重逢

    王明远闻声身体猛地一僵,待看清那人面容,整个人愣在当场,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阿宝兄?!……真是你?”

    那张脸,依稀还是岳麓书院时清俊的轮廓,眉宇间残存着几分书卷气,但整个人的气质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以往的清冷孤高被一种锐利如出鞘剑锋般的气势所取代,身形挺拔如松,宽肩窄腰,裹在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里,透着一股洒脱不羁的气息,与记忆中岳麓学子模样的元沧澜判若两人。

    不过王明远也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将手中杀猪刀收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阿宝兄说笑了,不过是带着防身的小玩意儿。”

    不过,元苍澜目光快速扫过王明远身后的众人,眼神微动。

    王明远意识到不妥,回头看到身后担忧的众人,连忙上前一步,简单解释道:“诸位莫惊,这位是我昔日在岳麓书院时的旧友……呃……卢阿宝(后面文章中都只用这个名字了),你们唤他卢兄即可。方才只是误会,一场误会。”

    卢阿宝对着众人微微颔首,算是见礼,但神色间带着一丝疏离,似乎并不想与太多人寒暄。

    他目光转向王明远,低声道:“明远兄,好久不见。看来你今日有雅聚,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他竟干脆利落地一抱拳,转身便要离开,行动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刚才的现身只是一场错觉。

    “阿宝兄留步!”王明远心中大急,也顾不得许多,连忙上前两步,压低声音,“一别数年,音讯全无,今日既然偶遇,何必匆匆一面?故人相见,连片刻闲谈的工夫都没有吗?”

    卢阿宝脚步顿住,侧过头,阳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

    他看了看王明远眼中真切的焦急与挽留,又瞥了一眼不远处正狐疑打量着这边的崔琰等人,略一沉吟,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好,那就借一步说话。”

    师兄崔琰性子活,见状已笑着上前一步,极为自然地接过话头:“好好好,你们老友重逢,正好叙旧!你们聊,我们先回去张罗着。”

    说着,便招呼常善德和陈香,“常兄,子先兄,咱们别在这儿碍眼了,让明远他们自在说话。”

    他顺手轻轻拉了下还睁大眼睛好奇张望的常笑盈,又朝另一边正欲开口的狗娃使了个眼色。

    狗娃接收到信号,虽有些意犹未尽,还是把到了嘴边叙旧的话咽了回去,只匆匆对着卢阿宝的方向咧嘴笑了笑,便被崔琰半推着,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众人往马车那边走去。

    只是崔琰临走前,目光似不经意般在卢阿宝劲装下的身形和腰间佩饰上一扫而过,随即若无其事地转身,谈笑风生着引众人离开。

    溪边很快安静下来。

    王明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目光落在卢阿宝脸上,仔细端详着。

    几年不见,卢阿宝的轮廓更加分明,肤色也深了些,是常年在外奔波留下的痕迹。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锐利,只是眼底深处,似乎沉淀了许多他看不懂的东西,似风霜,似坚毅,或许还有一丝隐藏得很深的疲惫。

    “阿宝兄,”王明远开口,声音带着关切,“自岳麓一别,你音讯全无,我往你旧日地址去过几封信,都石沉大海。这几年……你究竟去了何处?为何会在此地?还……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他目光扫过元苍澜劲装下精悍的身形,意思不言而喻。

    卢阿宝走到溪边一块大青石上随意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王明远也坐。

    他望着清澈的溪水,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劳明远兄挂心了。这几年,说来话长。大致就如我最后一次给你信中所言,那件事情后,机缘巧合,一直在帮一位大人做些事情。虽比不得书院清闲,难免奔波辛苦些,但也算充实,见识了不少风土人情。”

    卢阿宝顿了顿,侧头看向王明远,嘴角也带上了笑意,“倒是你,明远兄,今科状元,翰林修撰,金榜题名,跨马游街,可谓是名动京城了。恭喜!”

    王明远心中却是一凛,帮一位大人做事?

    哪位大人能有如此能量,让当年那桩引动秦陕乃至整个朝堂的“子告父”案的主角改头换面,甚至……习得这一身不俗的武艺?

    而且,阿宝兄不仅知道自己得中状元,连跨马游街这等细节都清楚,这说明他并非远在它地,而很可能……一直在京城,甚至关注着自己的动向?

    再看阿宝兄如今这精干利落的身手,与几年前那个清瘦书生判若两人,这绝非寻常差事所能历练出来的。

    那句“辛苦些”、“还算充实”背后,不知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艰辛和危险。王明远几乎能想象到,这几年来,这位故友必定是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磨砺。

    而且,今日是端午,阿宝兄独自一人在这香山深处,吹奏那首充满哀思的湘地小调,面前还放着那几枚包法熟悉的粽子……

    他此来,怕是祭奠亡母吧?想到阿宝兄母亲当年的遭遇,以及元家后来的变故,王明远心中更添几分酸楚,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卢阿宝见王明远一时沉默,眼神复杂地望着自己,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便洒脱地笑了笑,主动岔开话题,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怎么了,明远兄?如今是天子门生,翰林清贵,莫非就不认我这个……旧友了?”

    他这话说得轻松,却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王明远猛地回神,连忙道:“阿宝兄这是哪里话!我王明远岂是那等趋炎附势之人!你我是秦陕同乡,更有岳麓同窗之谊,岂是功名所能衡量?

    我能有今日,说起来,还得多谢你当年赠我的那些经义笔记,对我助益良多。更何况……我师傅当初……若不是因为有阿宝兄的提醒,怕也没有我王明远今日之成就!而且若论才学,阿宝兄你当年在书院便是翘楚,若是……”

    王明远语气诚挚,但说到这里,他猛地顿住,脸上露出懊悔之色。

    他中了状元,而阿宝兄却因当年那桩大义灭亲的壮举,虽洗刷了母亲冤屈,揭露了秦陕官场的黑暗,却也自绝于科场,此生再无金榜题名的可能。自己这话,岂不是在戳人家的痛处?

    然而,卢阿宝的反应却再次出乎王明远的意料。

    他脸上并未出现落寞或黯然,反而有一种超乎年龄的豁达与释然,这种气质与他身上那股江湖气混合在一起,竟奇异地和谐。

    他摆了摆手,目光投向远处苍翠的山峦,声音平静而有力:“明远兄不必介怀。科场夺魁是路,我如今走的,也未尝不是路。归根到底,无论身处何地,所为之事,但求俯仰无愧于心罢了。如今这般,倒更合我心意。”

    他这话说得平淡,却让王明远心头巨震。

    他仔细打量着阿宝兄,发现他说这话时,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勉强或伪饰。

    他是真的放下了?还是将那份曾经的抱负,寄托在了另一条更为艰难险峻的道路上?

    两人接着又聊了些岳麓书院的旧事,回忆起某位山长的严格,还有当年一起挑灯夜读、辩论经义的时光,气氛渐渐融洽。

    只是,对于卢阿宝这几年的具体经历、所跟随的“大人”究竟是谁、如今又在做些什么,两人都心照不宣地避而不谈。

    就在这时,卢阿宝话锋一转,看似随意般问道:“明远兄,听闻尊师崔巡抚,不日便将回京述职,接管户部右侍郎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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