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落座,张炳福朗声道:“奏乐,起舞。”
十数名彩衣舞姬身形旋动间,水袖翻飞,如流霞铺展,似惊鸿掠波。尤其是那领舞的女子,身轻如燕,回旋时裙袂飞扬,足尖点地几近无声,目光流盼间,顾盼生辉,引得席间不少王公贵族都看得痴了。
江沐雪的眼睛一直锁在领舞身上。那姑娘身形摇曳,姿态轻盈,面容姣好。她的眼睛亮得像夜明珠一般,唇边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有几个瞬间,江沐雪甚至感觉那个姑娘在看自己。
如果在现代,她可能会是个顶流爱豆吧。
看着看着,江沐雪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荒唐的感觉:如果她是皇帝,那一定是个昏君。有这样漂亮的姑娘,他一定每天都要看她跳舞。
丝竹之声渐歇,最后一缕笙音在大殿梁柱间袅袅散去。舞毕,身着彩衣的舞姬们翩然收势,伏地谢恩,额间细微的汗珠在灯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胸脯因方才的剧烈舞动而微微起伏。
江沐雪想要鼓掌,却发现身边的人都微笑端坐,于是收了手,但眼睛仍然看着领舞的姑娘。
她真好看。
璟帝显然极为愉悦,面带笑容,对身旁的张炳福微微颔首。张炳福上前一步,尖细悠长的声音再次响起:“陛下有旨,赐舞姬每人金锞子一对,云锦一匹,领赏——!”
“谢陛下隆恩!”舞姬们声音清脆,如黄莺一般。两名小太监抬着沉甸甸的赏赐穿行其间,舞姬们双手过头,恭敬地接过那代表着无上荣宠的财物,眼中光彩流动。
领赏完毕,舞姬们依着规矩,垂首敛目,一步步轻盈而整齐地向殿外退去。
乐师再次奏乐。殿内君臣的目光大多已从她们身上移开,重新落回案上酒馔,或与邻座低声笑语,等待下一个节目。
突然,林婉仪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死寂,如同冰水般瞬间蔓延开来,吞噬了所有的欢声笑语。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几个与她比较近的妃子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带倒了身后的坐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侍立在侧的太监宫女们反应最快,立刻有几人快步上前查看,但也不敢轻易挪动。
御台之上,皇帝的笑容缓缓收敛,眉头微蹙,威严的目光投向那纷乱的核心。
江沐雪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要往前去。
萧珩注意到身后的人身形一动,连忙出声。
“父皇,似乎有人昏倒,请允许内子上前查看。”
璟帝有些不满,动了动手指。
江沐雪算是领了旨,快步走到妃子身边。江沐雪将手伸向林婉仪的脖颈处,存在脉搏。于是,她又摸了林婉仪的寸口。
是喜脉。
她脸上放松地笑了,正要起身,却被近旁的宫女拉住了袖子。
江沐雪抬起头,看见那宫女神情恳切地望了她一眼,微微摇头,随即又低下头去。
江沐雪没有做声,心领神会,站起身,走到殿中,行礼道:“回禀陛下,林婉仪情况有些麻烦,恳请陛下允许臣女送林婉仪回宫,另行救治,免得惊扰圣驾。”
璟帝的眼睛扫了一眼惊慌的的女人们。
“行了行了,你去处理吧。”璟帝看上去有些烦躁。
江沐雪指挥着太监将林婉仪抬了出去,璟帝对着张炳福使了个眼色,张炳福心领神会,顺着墙快步跟上。
萧琰看着萧珩的背影,端起酒杯呷了一口。
萧熠与对面的母妃交换了眼神,虽脸上平静如水,手中却暗暗捏紧了一个檀香手串。
皇后微笑垂眸,柔声说:“陛下,今日霜华节,陛下圣恩,举国同庆,莫要为了这些小事,扫了陛下的性致。”
璟帝看向一旁的大太监,说:“继续吧。”
“陛下口谕,继续奏乐。”
丝竹之声再次响起,似乎恢复了刚才的气氛。
皇后端起酒杯,敬了璟帝,看向空荡荡的殿外。
张炳福出了大殿,追上了几人。
“您这是要去哪儿啊?”张炳福满脸堆笑。
江沐雪快步向前,说:“送林婉仪回宫啊。”
张炳福探头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步舆,心中慌乱:“林婉仪这是怎么了?”
江沐雪突然停下身,张炳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向前冲了两步又退回来。
“哎呦,您怎么停得这么急啊?这是怎么了?”
“张公公,要不您回去伺候吧,我们这都是女人的事儿,您跟着掺和什么啊?”
张炳福面露尴尬:“您看看您,跟我说什么男人女人的。”
江沐雪突然意识到自己失了言。
“抱歉抱歉,我没那个意思,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哎呦!您快别说了,若是被人听见了要责罚老奴的!”张炳福的脸色更难看了。
江沐雪见前面的小太监走得有些远了,连忙快步上前跟着。
张炳福见状也加快脚步跟在后面。
江沐雪用余光看见张炳福的身影,心里有些急。
妃子受孕应该是喜事,但那个宫女却不让她声张。这个行为有可能是在保护林婉仪,也有可能是在害她。江沐雪完全无法判断是哪种情况,但无论是哪种情况,现在都不适合让张炳福知道。
“公公,陛下那边不需要伺候吗?”
“您放心吧,是陛下让我来的,怕您累着,让我来供您差遣。”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江沐雪一边走着,一边思考,要怎样处理后续的事。
但无论如何,还是先把她救醒。
江沐雪只觉得越走越偏僻,一直走到两脚发麻才到了思静轩。
林婉仪被抬到床上,仍是神志不清。
江沐雪对身后的人说:“你们都出去吧。”
张炳福对着几个小太监说:“都出去,快些。”
但自己却站着没动。
江沐雪无奈地笑笑,说:“麻烦您也出去呗。”
“我在这儿伺候您。”
“伺候我啊。”江沐雪想了想,说,“那麻烦你帮我去宫外找到三殿下的马车,车里有个叫香秀的丫头,我的针在她那儿,麻烦你帮我取来吧,我着急。”
张炳福刚想说什么,就听江沐雪催促道:“快去啊,张公公要亲自去啊,别怪我不放心。”
“是,奴才这就去。”
江沐雪上前关了门。坐回圆凳,摸了摸林婉仪的脉。
“林婉仪娘娘,您是不是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