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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七大雅事

    空气仿佛凝固了片刻,随即又被汹涌的声浪狠狠撕裂。

    “掰、掰、掰……!”

    流觞院那雕梁画栋的天花板下,数百名被长期压抑着情绪的秀才们,仿佛找到了宣泄的闸口。

    最初的零星几个声音迅速汇聚成一股洪流,他们或拍案,或跺脚,脸红脖子粗,眼中燃烧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亢奋,以及对权贵的不满。

    秀才这个群体,本就自恃清高,别看平日里吟风弄月、一旦矜持被撕碎,那也难惹得很。

    流觞院中,众秀才难得一心,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个个像看猴子一般看向高衙内。

    起哄架秧子嘛,秀才们熟得很!

    当众让高衙内“掰铜钱”的人,正是九纹龙史进。

    刚才他见李润兰受辱,一直被西门庆阻止而没有发作,直到西门庆低声向他说了些什么……

    一声声“掰、掰、掰……”中,面对千夫所指,高衙内也有些慌了。

    他手下人虽不是善茬,尤其还有血头陀在,但也镇不住在场数百秀才,难不成真在大庭广众之下来个血溅五步?

    老鸨一看势头不对,赶紧四下作揖,好端端的花魁大赛,若是因此得罪了高大少,那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高衙内那张胖脸上,此刻如开了颜料铺子,白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紫一阵,最后定格在一种被羞辱到极点的猪肝色。

    他手指发颤指着众秀才,愤恨得说不出话来。

    史进洪亮的笑声如炸雷般响起,瞬间压过了众人的喧嚣:“哈哈哈!我道是腰缠万贯的高衙内,原来也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穷酸!连区区半文钱都掏不出来?哈哈哈!”

    他那豪迈的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鄙夷,“连半文钱都舍不得的人,也配踏进这流觞院找乐子?简直是腌臜泼才,辱没了风雅二字!”

    “哈哈哈哈!”

    “就是!高衙内竟也囊中羞涩!”

    “可笑!实在可笑!穷鬼……半文钱都没有!”

    众秀才哈哈大笑,都觉得高衙内吃瘪,心里着实解气之极。

    众怒难犯,高衙内没法殴打这么多秀才,但他岂能放过始作俑者?

    当下胖手向史进一指,喝道:“给老子上,打得他老娘都不认识他!”

    两名大汉抢上去,抡拳就打,史进冷哼一声不退反进,迎着两名大汉冲上去,也不见怎么用力,两脚盘旋一勾,手掌吞吐之间……“哗啦”一声,两名汉子横飞出去,砸倒两张戏台前的方桌,哼哼唧唧爬不起来。

    高衙内身后,血头陀双手按上刀柄……但高衙内却罕见地摇摇头。

    大庭广众,几百双眼睛看着,他并不想弄出人命来。

    “史大郎好俊的身手!”锁灵在西门庆神识中叫道:“废柴,你怎么不动手帮他?”

    西门庆安安稳稳坐着,笑道:“史进是江湖人,江湖事江湖了,我还得参加发解试,这时候,低调,低调……”

    锁灵尖叫道:“哎呀,你个废柴,狡猾狡猾的,都不帮史帅哥,嘻嘻!”

    这边高衙内见史进拳脚厉害,知道硬得不行,当下眼睛一转,又想出一个主意来。

    他从身后随从那里又取来一枚铜钱向四周晃了晃,对老鸨喊道:“你要不要?”

    “谁要看你这一文钱?”

    “我们要半文!”

    “对!只要半文钱!”

    秀才们立刻鼓噪起来,纷纷起哄叫嚷。

    高衙内嗤得一声轻笑,回身从血头陀刀鞘里拔出一柄雪亮的戒刀,叫道:“都给爷睁大眼睛瞧好了!”

    高衙内将那枚铜钱“啪”的一声按在旁边的八仙桌上。

    他双手握紧沉重的戒刀刀柄,眼神骤然变得凶狠无比,口中爆喝一声:“着!”

    “当啷——嗤——!”

    刀光如匹练,带着撕裂布帛般的声音落下!

    那精铜所铸的钱币竟如同豆腐一般,无声无息地被一分为二!

    切口平滑得如同镜面,两片残钱带着未尽的锐响,“当啷啷”滚落。

    “哼!看明白了?”高衙内带着胜利者的倨傲,随手将戒刀丢还给血头陀,仿佛只是丢弃一件微不足道的玩意儿。

    他弯腰拾起其中一片残钱,像是捏着一件肮脏的垃圾,两根手指嫌弃地捻着,扬手就朝那还在惊愕中的老鸨脸上扔去。

    “接着!方才付了一文钱,”高衙内指了指地上那枚完整的小钱,又扬了扬下巴指向老鸨手中接住的半枚,“现在再加这半文!正好一文半!李瑞兰,碧云桃,她二人今夜可都是本衙内的帐中人了!哈哈哈哈!”

    他志得意满地放声大笑,那笑声嘶哑而得意,仿佛已经将一切都重新掌控于手中。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老鸨高兴地接过半文钱,他当然不敢得罪高衙内,满脸赔笑道:“衙内放心,一切都给衙内安排好!”

    老鸨心里明白,高衙内要的只是个面子,若是兰儿、桃儿今晚能伺候好这个大少,那日后还能少得了银子?

    众秀才的笑声戛然而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了主意。

    “且慢!”史进大手一挥。

    高衙内眼睛一瞪,道:“老鸨都没意见了,你怎的还牛槽里伸个驴嘴——多一嘴?”

    他身后随从哈哈大笑,都道此事兰儿和桃儿两位姑娘也是愿意的。

    众人再看李瑞兰和碧云桃,两人脸颊微红,都一言不发。

    高衙内唰地一声打开折扇,笑道:“哈哈,本衙内最擅长七大雅事——赏花、卸甲、攀峰、探幽、插花、观潮、焚香……”

    话音未落,他身后随从都大笑起来。

    史进不慌不忙,从桌上捡起剩下的半枚铜钱,笑道:“多好的官造‘崇宁通宝’啊,你好大的胆子,眼睛都不眨一下,说劈就劈开了?”

    高衙内嘿嘿一笑,道:“别说一文钱,就是一锭金元宝,本衙内也不心疼。”

    史进向四周秀才一拱手,道:“诸位都是读书人,我记得朝廷似乎明令禁止私毁官造铜钱,不知有没有这一条?”

    众秀才都是饱读诗书的人,当下明白过来史进的意思,纷纷大声应和:

    “当然有这一条,《宋刑统》写得明明白白——‘诸私毁铜钱者,流三千里!’”

    “此人当众劈来铜钱,我等看得明明白白!”

    “诸位,‘崇宁通宝’上的瘦金体字,乃是当今皇上亲手所书,他……他竟敢一刀劈断!”

    ……

    史进不慌不忙,戏谑地看向高衙内,“啪”的一声将半枚残钱拍在桌上,冷笑道:“御笔钦定之钱,等同王命!私自毁坏等同于亵渎朝廷!”

    西门庆神识中,锁灵大笑:“废柴,你心眼咋这么多,你教史进的这一招绝妙,哈哈,高衙内权势再大,大得过《宋刑统》?”

    这边高衙内已经慌了神,心知这事儿要是闹大发了,现场几百双眼睛看着呢,自己怕是赖不过去。

    别看只是毁了一文钱的事,但若是被有心人按照律法揪住不放,怕是他也有大麻烦,尤其他马上就要参加发解试了,这时候……

    怎么办?高衙内也够光棍,他略一权衡后一言不发,转身就往流觞院门外走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嘛!

    “站住!”史进在他身后高叫道。

    “怎的,你还能把本衙内怎么样?”高衙内转身冷笑道。

    “你是高官子弟,岂是我等草民可比?”史进冷笑道:“今儿花魁大赛,我等都是穷苦出身,在这流觞院里吃啊,喝啊,哪一样花着银子都肉痛,怎么样,听说高衙内最是仗义,怎么样,今儿替大伙儿会个钞,如何?”

    高衙内愤恨道:“会钞如何?不会钞又如何?”

    史进大笑,一脚踩在一张太师椅上,朗声道:“若帮着大家伙儿会钞,那大家自然感念你的好处,今夜出了流觞院,谁也不会提起你私毁官造铜钱的事儿,大家伙说对不对?”

    高衙内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一旁,西门庆心中暗道:“坏事儿了……”

    前面搬出《宋刑统》挤兑高衙内的话,他的确是暗自教给史进了,但目的只是逼走他。

    但是史进却头脑一热额外发挥,逼迫高衙内为全场买单,这就伤了他脸面了。

    这等顶级衙内,银子厚得很,但脸面却极薄。

    这边,史进接着道:“当然,也没人逼着衙内帮我等会钞,只是我等囊中银子少,若是银子花完了,那明儿就只能饿肚子了。肚子饿了要挣钱,只能去墨街上找十个八个说书人,将今晚流觞院里的故事说给他们听,换取几个银钱,哈哈!”

    流觞院中,数百秀才纷纷称是,葛大壮等人更是齐声附和:

    “对,我等银子少,高衙内家底最厚实!”

    “哎呀呀,别说说书人,我还认识几个唱曲的小娘子,一刀劈开铜钱,啧啧,多牛的事儿?编排个曲儿听听,定能大火特火!”

    “嘿嘿,若是衙内为我等买单,我等心里的感激之情,定如绣江河之水,滔滔不绝啊!”

    ……

    高衙内这回骑虎难下了,绿豆似的眼睛凶光一闪而逝,哈哈大笑道:“值什么?今夜诸位在这里的开销,有一个算一个,本衙内会钞就是!”

    众秀才听闻此言,笑得前仰后合,王玉奎更是向着高衙内深施一礼,道:“高衙内果然仗义疏财!”

    高衙内气得牙痒痒,冷笑几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衙内这一走,流觞院内像炸开了锅,众秀才围住史进,纷纷道谢。

    史进大手一挥,叫道:“老鸨,好酒好菜只管端上来……咦,西门哥哥怎么不见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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