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陈德明的失踪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浑浊的池塘,只泛起了几圈微不足道的涟漪,很快就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平静。
邻居们私下议论几句:“老陈又不知道跑哪儿躲债去了。”
欧莉莉按照女儿交代的,对外一律称出去打工了,联系不上,虽然心中忐忑,但少了丈夫语言逼迫,日子反而显出一种诡异的,战战兢兢的平静。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
半个月后的一个下午,天气闷热得如同巨大的蒸笼,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鸣叫。
一辆黑色的,与破旧车道格格不入的轿车,蛮横地停在了陈家门口,溅起路边的积水。
车门打开,刘航走了下来,金链子在汗涔涔的脖子上闪着油腻的光。
他脸色阴沉,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黑T恤,面色不善的年轻男人,显然是来撑场面的。
欧莉莉正在给客人做按摩。
“陈德明呢?”刘航开门见山,语气咄咄逼人,目光扫过屋内,似乎在搜寻那个该出来接驾的人。
“他……他不在家……”欧莉莉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慌。
“不在家?”刘航嗤笑一声,推开欧莉莉,自顾自地走进狭小的客厅,两个跟班立刻堵住了门口,他嫌弃地踢开脚边的一个空瓶子,“老子没空跟他玩捉迷藏!说好的事儿到期了,他人呢?让他滚出来兑现承诺!”
“我……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欧莉莉被他的气势吓得后退两步,眼圈瞬间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好多天没回来了,电话也打不通……”
“钱呢?”刘航猛地提高音量,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欧莉莉脸上,“八万块的定金!他妈的当时拍着胸脯保证得好好的,现在跟老子玩人间蒸发?你们一家合起伙来耍我玩呢?骗婚是吧!”
“钱……钱也不在我这里啊!”欧莉莉被他吼得浑身一抖,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无助地搓着手,声音带着哭腔,“我真的没见过什么钱……德明他拿走了,他从来没给过我钱……呜呜……”
刘航皱着眉头,极其不耐烦地看着这个哭哭啼啼,看似一无所知的女人,眼中的怀疑却并未减少,他猛地转向屋里:“你女儿呢!陈绚烂!让她出来见我!”
“绚,绚烂她……她去城里打暑假工了!对,打暑假工!赚、赚点学费……她打完了就、就回来了……”
“打工?”刘航显然不信,眼神变得更加锐利,“什么时候去的?在哪打工?电话多少?”他连珠炮似的发问,步步紧逼。
“就……就前半个月走的……具体在哪,她没说。”
刘航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十几秒,忽然冷笑起来,笑容里充满了嘲讽和威胁:“哼,编,继续编!我看你们一家就是合起伙来想黑老子的钱!你家老公不是会携款跑了吧?听说他已经半个月没着家了!”
这句话戳中了欧莉莉的痛处和一直以来的隐忧,她更加慌乱,语无伦次地辩解:“没有……他没有……他经常不在家的,我也不敢问,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真的不知道……”
“我告诉你们!”他指着欧莉莉的鼻子,恶狠狠地说,“老子不是那么好耍的!八万块,还有你女儿,少一样都不行!给你们两天时间,把陈德明给我找出来!不然……”
欧莉莉在极度的恐惧和无助中,最终还是选择了最常规的途径报警。
她哆哆嗦嗦地跑到派出所,语无伦次地说丈夫陈德明失踪半个月了,联系不上。
警察倒是来了,例行公事地走访了左邻右舍。邻居们的说辞几乎一致:“老陈啊?经常不在家的!”
“怕是又去哪里躲债了吧?”
“半个月没见着人影了正常!”调查结果毫无意外地指向了“赌徒躲债,离家失联”这个最常见的剧本。
警察登记了一下,安慰了欧莉莉几句,便也没再投入更多精力。
毕竟,一个成年男人,尤其是风评不佳,债务缠身的男人暂时失联,在这个小镇上并不算稀奇事。
丈夫没了踪影,但刘航那边的巨额债务和威胁却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就在这时,陈绚烂的电话打来了。
“妈,刘航是不是来闹过了?”
欧莉莉一听女儿的声音,委屈和后怕又涌上心头,带着哭音:“来了!凶得很!说要我们还钱,还要人……绚烂,这可怎么办啊……”
“妈,你别急,听我说。”陈绚烂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尽管这力量背后是冰冷的算计,“你去找我书桌下面,最底层那个放旧杂志的纸箱子,搬开它,后面墙角有个洞,里面塞着一个铁皮的饼干盒子,你把它拿出来。”
欧莉莉依言,费力地挪开纸箱,果然在布满灰尘的墙角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小洞,里面塞着一个沉甸甸,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
她颤抖着手把它掏出来,打开盖子。
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沓沓崭新的百元大钞!整整八万!
“绚……绚烂!这……这钱哪来的?!”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调,心脏狂跳,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害怕,“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电话那头,陈绚烂沉默了一秒,早已准备好的谎言流畅地吐出,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侥幸和小聪明:“从爸身上偷的,就上次……他喝醉了,我正好看见他揣着这笔钱,就……就偷偷拿了一点藏起来了,他不知道的。”
这个解释漏洞百出,陈德明怎么可能对这么大一笔钱被偷毫无反应?但此刻极度慌乱,又对女儿有着本能信任的欧莉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自动忽略了所有不合理之处。
“老天爷……这……这真是太险了……”
“嗯,妈,你去还给他。就跟他说,钱找到了,我爸不知道跑哪去了,婚事就算了。”陈绚烂在电话里叮嘱道,声音平静无波。
她没有告诉母亲,这八万块,是龙大伟昨夜趁她熟睡时,用她之前留下的足疗店后门钥匙偷偷溜进来放好的。
欧莉莉哪里想得到这些曲折,她紧紧抱着那盒沉甸甸的现金,像是抱着全部的希望和解脱,一刻也不敢耽误,急匆匆地出门去找刘航了。
刘航看到欧莉莉真的拿出了八万块现金,虽然脸色依旧难看,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算你们走运”
“陈德明这孙子别让老子抓到!”
但毕竟钱拿回来了,现在又是法治社会,至于那个没到手的儿媳妇,虽然有点可惜,但为了一个女人再继续纠缠下去也不值当,尤其对方现在还是个失踪人口的家属,晦气。
欧莉莉立刻给女儿打电话报喜,语气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欣喜:“绚烂!钱还了!刘老板走了!没事了!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