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贵回到安富坊自己的老巢。
这个小院是某位赌徒的抵押品,马贵和赌坊的人勾结坑了此人,赌坊要钱,他要宅子。
小院颇为清幽,马贵进了院子,有些遗憾,“开赌坊日进斗金,可惜了。”
开赌坊需要强大的背景,马贵试探过,被石家管事一顿呵斥。
——老爷乃是大明名将,你特娘的可听过大明名将家中开赌坊的吗?滚!
进去坐下,两个手下混混笑嘻嘻的禀告事儿。
“那些人被大哥说的心动了,不少都选择了坐视,并未去发动什么百姓。”
“有人还说,让大哥站出来和唐青斗。”
马贵讥笑道:“老子虽说不怕那唐青,可咱们是贼,懂不懂?贼不与官明斗。”
他看着手下,“咱们在暗,唐青在明,咱们下黑手,唐青知晓是谁?”
“大哥,那咱们的目的何在?”
“赶绝唐青!”马贵杀气腾腾的道:“至少要让他滚出安富坊。”
他甚至说:“安富坊,是咱们的安富坊!”
至于石家管事的交代,马贵只听一半,他眼中有冷意,“石家那边把我当傻子,当靶子,这事儿,老子不干。”
“大哥,就怕唐青下狠手。”
“我说了,咱们在暗,唐青在明。他如何知晓咱们的谋划?”马贵得意的道:“今夜咱们换一家动手,下手狠一些。”
“大哥,是哪家?”
“是……”
巷子口,马背上的唐青眯着眼,突然策马掉头。
马洪追上去,不敢问大公子为何来了又走,回头迷惑的看了巷子一眼。
回到兵马司,陈章华故作关心的来问安富坊的治安事儿。
“我听闻有豪商放话,说唐副指挥无能。”陈章华叹道:“这话说的,谁信?”
唐青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进了值房。
这狗东西,竟这般傲慢?
陈章华冷笑,“我看你能傲慢到几时。”
下衙后,李勇在大门外叫住了唐青,说:“有人在盯着安富坊,你自家小心。”
李勇能说出这番话,可见对唐青的‘看重’
“多谢李指挥。”唐青笑了笑。
这厮……看着唐青远去,陈章华说:“李指挥,唐青分明没把您的好意放在眼里。”
李勇说:“年轻人嘛!有锐气,不奇怪。”
话虽如此,陈章华听到了不满之意。
唐青在家吃了晚饭,陪着过来寻自己的唐幺幺玩了一会儿,便悄然出府。
他一路到了兵马司。
随即,钱敏和马聪来了,二十名弓手也来了。
“今夜,立功。”唐青淡淡的道。
有功劳可拿?
被迫加班的不满瞬间消散,弓手们精神抖擞。
“出发!”
安富坊的一处豪宅外,一个混混隐在阴暗处,盯着左右街道。
不知过了多久,混混疲惫了,打个哈欠。
身后传来脚步声,“如何?”
“平安无事。”
“好。”
来人走了。
混混掩口又打了个哈欠,脑后突然挨了一记。
身后有人抱住了翻白眼的混混,是马聪。
唐青出现,他凝神片刻,指指前方巷子,“包抄过去。”
马贵带着手下七个混混正在巷子里。
马贵抬头看看高墙,得意的道:“没动静,今夜活该咱们发财,动手。”
混混们互相帮助,攀爬上了高墙。
噗通!
落地声不断,马贵低骂,“轻些!”
里面随即安静了下来。
“好!”马贵喜上眉梢。“赶紧弄些钱财,咱们就撤。”
噗!
黑夜中有什么声音传来。
马贵循声看去,之间一支火把被点燃。
接着又是一支。
火光下,几个弓手正大步走来。
“是官兵!”墙头有混混尖叫。
马贵喊道:“跑!”
他撒腿就往右边跑。
他发誓,只要逃出去,这辈子便老老实实地做人。
他刚跑出巷子口,身后的混混们便被拦截了。
老子果然好运道……马贵大喜,一路飞奔。
他跑到了自己的宅子里,把藏好的钱财取出来,铜钱少许,把金银尽数带上。
他犹豫了一下,又去厨房拿了几张饼子和一块腌肉。
冲出宅子后,马贵一路潜行。
他远远望着石府,本想去投靠,可想到管事毫不犹豫的把自己丢出去当靶子的狠辣,心中一冷。
呸!
马贵冲着石府吐了口唾沫,随即准备离去。
一声叹息传来,马贵浑身毛骨悚然,“谁?”
黑暗中走出一人。
马贵不敢置信的看着来人,“唐青!”
“你让我失望了。”
唐青故意令人放过马贵,便是想看看他会去哪。当看到石府时,唐青心中一凛,他没想到马贵竟然是石家的人。但他同时也暗喜,只要马贵去投奔石家,唐青就能据此而入。
收纳贼人的罪名,石家如何应对?
可惜了。
马贵嘶声道:“唐副指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间。小人发誓,只要唐副指挥放过小人,小人此后便是唐副指挥的狗,您指谁,小人便咬谁,唐副指挥,唐副指挥……”
钱敏过来,一脚踹倒马贵,狞笑道:“就凭你也配做唐指挥的狗?”
马洪跟着唐青,嘟囔道:“大公子身边可不要狗。”
唐青看了他一眼,马洪一脸得意,就差明晃晃的说:哥才是大公子养的狗。
这年头说狗不一定是贬义词,比如说仰慕谁的才学,仰慕到了极致,便恨不能为其门下走狗。
多年后,一代名将戚继光在给张居正的信中,抬头就是:门下走狗,小的戚某。
回到兵马司,唐青令人拷问马贵。
“小人去。”马聪抢在钱敏之前。
作为唐青身边的哼哈二将,钱敏和马聪之间暗斗不休。
唐青睁只眼闭只眼,只是掌控强度和节奏。
惨嚎声不断传来,唐青喝着茶水,想着这事儿石家的用意。
让我在安富坊丢个大人?
不可能。
石唐两家早已成了死敌,但凡出手,必然不会容情。
那么,石家让马贵在背后捣乱,图什么?
就算安富坊治安混乱,对唐青来说也只是一时挫折,他年轻,等得起。
石家难道改行吃素了?
唐青纳闷。
惨嚎声戛然而止。
过了一刻钟,唐青正在打盹,被马聪唤醒。
“嗯?有结果了?”唐青最近熬夜有些多,精神不济。
“是。”马聪说:“马贵说自己靠着石府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这等话休提。”唐青摇摇头,这等没有证据的指控但凡扔出去,石府能笑掉大牙,顺势反击。
“是。”马聪越发恭谨了,“马贵说,此次石家管事嘱咐,让他在安富坊大闹一场。”
“入室盗窃可不是大闹?”唐青蹙眉。
“马贵觉着石家是把自己当傻子,便打了折扣。”
“有趣!”
唐青微笑着,马聪杀气腾腾的道:“此事当如何报复?请唐指挥示下。”
唐青起身拍拍他的肩膀。
“勇于任事,不错。”
顿时马聪觉得浑身轻了三斤,热血一下就涌了上来,“唐指挥只管吩咐,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上官几句鼓励和夸赞认可,就让马聪热血沸腾,但在上官眼中,此等人也是最佳炮灰人选。
唐青走出值房,伸个懒腰。
“月黑风高啊!”
马聪抬头看看夜空,“唐指挥,月亮挺大的。”
陈佳在石府是第二代了,第一代,也就是他的父亲曾服侍过石亨父亲,故而到了他就格外有体面,职场刚起步就做了石亨的随从之一。
石亨就职大同,陈佳留了下来,协助管理府中在外面的生意。
清晨,陈佳起来,吃了早饭后,他便带着人出府,准备去巡视石府的生意。
朝阳下,街道两侧的店铺,除去饮食业之外,大多没开门。
车水马龙不断,陈佳一路巡查过去,接近午时,他寻了家酒楼吃饭。
跟着的仆役在下面啃馒头,陈佳在楼上吃着酒菜。
“啥时候我也能和陈管事一般就好了。”一个仆役憧憬的道。
“你特娘的做梦!”
楼上,陈佳一边吃饭,一边想着安富坊的事儿。
“马贵那边若是闹出了大事儿……得先想法子撇清,免得牵累了我。”
陈佳想到这里,放下筷子,“来人!”
楼下两个仆役在争执,没听到。
“狗东西,定然是在偷懒。”陈佳想想事儿不急,便继续吃饭。
喝的微醺,陈佳微眯着眼,“只需弄好安富坊之事,让唐青灰头土脸,便是大功一件。来人!”
他再度叫人。
这一次有人了,门被推开。
陈佳骂道:“狗东西,让你……你是谁?”
进来的竟然是两个蒙面男子。
陈佳刚想呼救,就被当先的男子一棍子打晕。
楼下的两个仆役还在争执。
“啊!”
“有人在惨叫?”一个仆役抬头。
“啊!”
“又特娘的叫唤上了。”
“好汉饶命!”
“不好,是陈管事的声音,快!”
两个仆役冲上二楼,就见房门打开,陈佳躺在地上,两条腿都被打断了,扭曲的角度颇为奇葩。
是日,石府管家陈佳被突袭,辖区兵马司弓手倾巢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