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峰离开的第二天,方恒就向公社递交了辞职报告。
    在主任和同事们不可思议的挽留声中,他收拾了简单的行囊。
    揣着那枚父亲留下的军功章和那个沉甸甸的牛皮纸信封,登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
    三天三夜的颠簸,他终于抵达了那个被祁叔称作“渔村”的地方——深圳。
    这里没有高楼大厦,只有咸湿的海风,低矮的民房和来来往往的渔船。
    但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躁动不安、又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味道。
    方恒没有浪费一分一秒。
    他按照祁明峰的指示,用最快的速度,注册了一家名为“红星集体运输公司”的企业。
    他又通过退伍兵的关系网,找到了几个和他一样。
    在部队里是条龙,回到地方却处处碰壁的战友。
    “恒哥,真干啊?”
    一个叫李大壮的退伍侦察兵,看着他们凑钱买下的两条破旧货船,心里直发毛。
    “咱们这几条破船,别说去港城了,出海打渔都怕半路散架。”
    方恒拍了拍船舷上斑驳的铁锈,脸上没有半点动摇。
    “船破可以修,人穷不能志短。跟我干,亏不了你们。”
    公司是开起来了。
    可最关键的难题,却像一座大山,死死地压在了他们面前。
    去港城的运输批文。
    他跑了整整一个月,主管单位的门槛都快被他踏平了。
    每一次,他得到的都是同一个回答。
    “集体性质?没听过。私人运输?更不行!小同志,回去吧,这不是你们该掺和的事。”
    办公室里,那个挺着肚腩的主任,连正眼都懒得看他,挥挥手,就像赶苍蝇一样。
    带来的钱,租办公室、买船、养着几个兄弟,流水一样地花出去。
    眼看就要山穷水尽。
    跟着他来的几个战友,也从最初的豪情万丈,变得唉声叹气。
    “恒哥,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这地方,水太深了,没关系根本玩不转。”
    “是啊,带来的钱都快花光了,再这么下去,咱们连回家的路费都没了。”
    方-恒一夜一夜地睡不着,嘴上起了满是燎泡。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辜负了祁叔叔的信任。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准备卖掉一条船,先把兄弟们的安家费发了的时候。
    那天,他正坐在破旧的办公室里发呆。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砰”的一声,从外面猛地推开。
    方恒抬起头,进来的人,让他瞬间愣住了。
    正是那个前几天还对他不屑一顾的,主管单位的王主任。
    王主任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手里的公文包都拿不稳了。
    他看到方恒,脸上立刻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方……方经理!哎呀,我可算找到您了!”
    方恒站起身,眉头微皱。
    “王主任,你有什么事?”
    “有事!有大事!”
    王主任几步冲到他面前,从公文包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封信,双手捧着,递了过来。
    “方经理,您看看,这是……这是京城来的,给您的推荐信。”
    方恒接过来。
    信封很普通,但上面“京城机要”的红色印章,却让他心脏猛地一跳。
    他拆开信。
    信纸上,没有长篇大论,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客套话。
    只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和一个鲜红的私人印章。
    祁明峰。
    可就是这两个字,让王主任的双腿,都在打哆嗦。
    “方经理,您看……这……这是天大的误会啊!”
    “我……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不知道您是祁……祁老总的人!”
    “您的批文,我马上就办!今天!不,现在就给您办好!”
    王主任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之前的傲慢和不耐烦,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近乎谄媚的恐惧。
    方恒捏着那封信,手心全是汗。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祁叔叔这个名字,到底拥有着何等恐怖的分量。
    批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送到了方恒手上。
    第二天,一个神秘的电话就打到了公司。
    对方没有透露身份,只是用代码下达了第一个任务。
    将一批用麻袋装着的“特殊矿砂”,从内地一个指定的仓库。
    运到港城维多利亚港的一个货运码头,交给一个代号叫“渔夫”的接头人。
    整个过程,充满了惊险。
    光是把那批矿砂神不知鬼不觉地运上船,就耗费了方恒和弟兄们所有的心力。
    出海后,他们又遭遇了海上缉私队的盘查。
    方恒凭借着在部队里练就的胆识和冷静。
    硬是靠着那份分量重如泰山的批文,有惊无险地应付了过去。
    当他在港城的码头,将货物亲手交给那个“渔夫”后,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任务,成功了。
    一周后,一笔巨额的“运输费”,打进了红星公司的账户。
    公司的弟兄们全都沸腾了!
    “发了!恒哥!我们发了!”
    “走!今晚去吃顿好的!再也不用啃咸菜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盘算着怎么改善生活。
    方恒却在拿到钱的当天,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决定。
    他没有改善生活,没有扩大船队。
    而是按照祁明峰的另一个指示,独自一人,坐上了去赣南的火车。
    他要去买山。
    买那些被当地人称作“毒山”的,鸟不拉屎的荒山。
    在赣南一个偏远的山区,方恒找到了那片被当地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山不高,光秃秃的,寸草不生,连片的红褐色土壤裸露在外,透着一股死气。
    “后生仔,你真要买这山?”
    带路的村长,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他。
    “这可是我们这有名的‘绝户山’,邪性得很!谁家靠近了都要倒霉,你花钱买这玩意儿干啥?”
    方恒没有解释。
    他找到了当地的土地管理部门,提出要承包下这片山区几十年的开采权。
    办公室的干部们,听到他的要求,全都乐开了花。
    这片没人要的废地,居然还有人抢着送钱来。
    “买!当然可以买!价格好商量!”
    所有人都笑他傻,笑他把钱往水里扔。
    跟着他来办手续的李大壮也急了。
    “恒哥,你三思啊!我们辛辛苦苦拿命换来的钱,就买这么一堆破石头?”
    方恒站在山脚下,望着那片在别人眼中一文不值的红土地。
    他牢牢记着祁明峰的话。
    他不知道这座山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但他相信,那位将军的眼光,绝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