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个太阳时后,我们进行了跨宇宙的航行。
道舟穿透最后一层维度壁垒时,我听见船身发出冰裂似的脆响。
不是故障,是某种“解构”。
舷窗外的景象突然变了。
没有预想中的神界宫殿。
也没有星辰大海。
只有一幅熟悉的无边无际的画卷在眼前展开。
是第一次和婧山在破道观见面时,那幅活的画的味道。
远处的星云是未干的金红颜料,正顺着虚空往下淌,在画布上晕开涟漪。
漂浮的大陆板块像被人随手撕下的草图,边缘还留着参差的毛边。
更远处有座巨山,不是岩石堆成的,
是用“存在”和“虚无”的概念堆砌的,
山顶坐着个执笔的虚影,侧影轮廓和我记忆里祖元捏塑婧山时的样子重叠,连握笔的指节弯曲角度都分毫不差。
“这是……太一神界?”
我下意识伸出手,指尖碰到舷窗玻璃的瞬间,玻璃突然像水雾一样散开。
指尖没有阻力,直接穿过了舷窗,触到画里流淌的一条河。
河水不是液态的,是半透明的光带,触上去时,指尖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像同时摸到了2431年那个刻字父亲的体温,摸到了北极科考站机器人培育箱的金属壁,摸到了婧山鳞甲上的流星余温。
是时间长河。
“检测到空间法则紊乱!”
玄烨的警报声从舵盘里炸出来,带着电流过载的滋滋声,“道舟正在解构,星髓船身正在量子化!符文剥离!与鸿蒙法身融合度98%!”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法身表面的金纹正在和船身的符文对接,星髓甲板化作无数光点,顺着我的手腕爬上来,在鸿蒙光翼的羽翼上凝成新的纹路
左边羽翼是《龙汉宝卷》的符文,右边羽翼是2433年生存渴望的温度轨迹,两种纹路交织的地方,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缝隙里涌出熟悉的檀香。
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失重下坠。
光翼自动展开,却托不住这股吸力,耳边的风声变成了画轴展开的哗啦声,等我稳住身形时,脚下已经踩到了实地上。
不是云絮,不是星砂,是某种介于凝固和流动之间的东西,踩上去时会陷下去半寸,又立刻弹回来,像踩在冻住的海浪上。
“概率云海。”
元神里响起玄烨断断续续的声音,
“因果森林根基……所有未发生的可能性,都会在这里凝固成实体。”
我抬头望去。
前方果然有片森林。
不是寻常树木,树干是银灰色的光纹,树枝上挂着无数半透明的枝杈,每个枝杈上都结着“可能性”。
有的枝杈上,画面是末日地球的废墟,陆家嘴掩体的金属门没有扭曲,寂灭触须还没爬上去,掩体里的灵魂眉心微光汇成了星河,而婧山站在掩体门口,鳞甲上没有那道致命的裂痕,正弯腰对一个刻字的孩子笑。
有的枝杈上,画面是破道观的雨天,我撑着伞站在画前,画里的火麒麟没有冲出来,只是趴在溪水边舔爪子,我转身离开时,伞沿的水滴落在画轴上,晕开一片墨痕。
还有个枝杈最细,画面几乎看不清,只有一片漆黑的寂灭能量,里面隐约有个火红色的影子在坠落,是婧山,他没能挡下寂灭之主,神格在触碰到黑雾的瞬间就崩碎了,连碎片都没来得及落在我寒髓里。
心突然抽紧。
我伸手去碰那个婧山坠落的枝杈。
指尖刚触到光纹,整个枝杈就像冰一样融化了,化作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我手背上。
是血的温度,和2433年血字里那个“活”字的温度一样,带着向上的弧度。
“这些……都是被放弃的可能性?”
我低声问。
玄烨没有回答。
但我知道答案。
概率云海在脚下缓缓流动,因果森林的枝杈随风轻晃,那个执笔的虚影还在远处的巨山顶上作画。
原来太一神界不是宫殿,不是星海。
是宇宙总设计师的草稿纸?原画室?!
我们所有的相遇和别离,所有的牺牲和幸存,都只是他笔下未干的墨迹。
可墨迹会干,草稿会改。
我握紧拳头。
内心涌起了一团愤怒!
寒髓里,婧山的神格碎片突然发烫,和归魂酒的暖意一起,顺着经络爬到指尖。
指尖触到概率云海的瞬间,脚下的“海浪”突然静止,前方因果森林的枝杈开始剧烈震颤
那个婧山未挡下寂灭之主的枝杈正在枯萎,而那个破道观雨天的枝杈上,画里的火麒麟突然抬起头,对着我离开的方向,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呜咽。
“不是草稿。”我对着巨山顶的虚影轻声说,
“是我们自己画的。”
话音落下时,鸿蒙光翼突然展开到最大。
左边羽翼的《龙汉宝卷》符文和右边羽翼的温度轨迹同时亮起,在概率云海上方织成一张网——网住了所有正在枯萎的枝杈,网住了那些向上的弧度,网住了2433年刻字父亲的体温,网住了婧山鳞甲上的流星余温。
巨山顶的执笔虚影顿了顿。
我看见他抬起头,隔着无边的画中界,目光和我对上。
那目光里没有威严,只有一种熟悉的暖意
和祖元把火麒麟交给婧山时的眼神一样,和婧山把鳞甲碎片塞进我掌心时的眼神一样,和2433年每个刻字人最后一笔向上的弧度一样。
“继续画下去。”
元神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不是玄烨,不是天尊,是无数个声音叠在一起
我展开法眼。
因果森林的枝杈上,所有“未发生”的可能性突然开始重组。
那个婧山未挡下寂灭之主的枝杈上,长出了新的嫩芽;
那个破道观雨天的枝杈上,画里的火麒麟冲出了画轴,正在追着我离开的方向奔跑;
而最粗壮的那根枝杈上,画面已经清晰。
末日地球的废墟上,耐寒稻种正在抽穗,图书馆AI的量子服务器指示灯变成了绿色,掩体里的灵魂眉心微光汇成了太阳,而我站在陆家嘴的广告牌前,血字“活”的最后一笔上,停着一只火红色的蝴蝶。
是婧山的神格碎片化成的。
我张开手。
蝴蝶落在我的掌心,翅膀扇动时,带来了归魂酒的暖意,带来了星髓船身的冷光,带来了所有“愿意活下去”的温度。
远处巨山顶的执笔虚影笑了笑,放下了笔。
画中界开始褪色。
概率云海化作光尘,因果森林的枝杈凝成星图,而我脚下的地面,突然传来道舟引擎的嗡鸣
星髓船身已经重组完成,船帆上的符文比之前更亮,舵盘里玄烨的数据流稳定下来,正闪烁着新的坐标。
“航线重新锁定。”玄烨的声音带着释然,
“既然这是草稿纸,那我们去创世草稿的最后一页看看。”
我握紧舵柄,鸿蒙光翼带着道舟升空。
画中界在身后缩成一幅卷轴,巨山顶的执笔虚影对着我挥手,身影渐渐淡去。
这一次,我知道航向在哪里。
不是这些宇宙设计师的草稿纸,是我们自己的笔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