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奇文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然而,自救二字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他们现在身处异国他乡,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周围是吃人的丛林,外面是十个武装到牙齿的精锐雇佣兵。
别说逃跑,他们连这栋吊脚楼都出不去。
前一秒还因为重获自由而兴奋的众人,此刻全都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彻。
一种比在龙国境内被捕时还要深沉的绝望,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完了。
这次是真的完了。
从一个牢笼,逃进了另一个更恐怖的屠宰场。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绝望中,一直被哥哥死死按住的彭奇武,突然不动了。
他通红的眼睛里,那股疯虎般的暴戾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荒诞,甚至带着几分茫然的情绪。
他缓缓地,几乎是无意识地,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愣住的话。
“妈的……老子竟然……有点想彪爷了……”
此话一出,满屋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看着彭奇武。
想彪爷?
想那个把我们所有人都坑进局子,那个亲手打碎了我们所有美梦的条子卧底?
你他妈是不是被吓疯了?!
然而,彭奇武却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他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自顾自地低声说道:“跟着彪爷的时候,咱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
“在翡翠市,谁他妈敢不给咱们面子?咱们走到哪,别人不得点头哈腰叫一声哥?”
“他说带我们顿顿有肉,咱们就没吃过一顿素的!他说让我们一劳永逸,咱们……”
说到这里,他卡住了,脸上的表情更加荒诞。
是啊,虽然“一劳永逸”的解释是进号子,但起码彪爷他……说到做到了啊!
逻辑,他妈的严丝合缝!
而彭奇武这番发自肺腑的“胡言乱语”,非但没有引来嘲笑,反而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在众人心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诡异的涟漪。
一个刚刚还在骂娘的壮汉,默默地坐了回去,端起一碗酒,闷闷地说道:“阿武说的……好像……是有点道理……”
“是啊……”
另一个逃犯也跟着附和,声音里充满了苦涩,“彪爷虽然狠,虽然不是人,但他妈的讲规矩!跟着他,咱们起码还是个人!现在呢?在人家眼里,咱们连猪狗都不如!”
“最起码,彪爷不会把我们卖了……”
“唉……彪爷在,哪轮得到这帮缅北猴子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
一时间,屋子里的画风变得无比诡异。
这群刚刚才逃出法网的亡命徒,不想着怎么活下去,不想着怎么报仇,反而开始集体怀念起了那个亲手把他们送进深渊的警察卧底。
这很荒诞。
但,这很真实。
因为只有在失去了所有尊严,沦为待宰的牲口时。
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个曾经被他们视为梦魇的男人,给予他们的,究竟是什么。
而就在这片诡异的怀旧氛围中,吊脚楼门口,突然传来了两声沉闷的异响。
噗通!
噗通!
那声音,像是两袋沉重的米,被人从货架上推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屋子里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一个激灵,刚刚还沉浸在回忆中的众人,瞬间回神,齐刷刷地朝着门口看去!
门口负责看守他们的那两名雇佣兵,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去,面朝外,背对屋子,一动不动地靠在门框上,姿势无比怪异。
“喂?怎么了?”一个胆子大的逃犯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所有人的尾椎骨,悄然爬上后背。
彭奇文瞳孔一缩,他离门口最近,借着屋内昏黄的灯光。
他隐约看到,一丝暗红色的液体,正从其中一名雇佣兵的脖颈处缓缓渗出,顺着门框,蜿蜒而下。
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刚想开口示警。
下一秒,那两道靠在门框上的身影,便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的木偶,软软地向后栽倒,摔进了屋里。
直到这时,众人才骇然看清。
那两名雇佣兵的喉咙上,都有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线,鲜血正从那道致命的伤口里汩汩涌出,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便已气绝身明!
死了?!
屋子里,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惊骇!
紧接着,一道魁梧如山的身影,便从门外那片深沉的黑暗中,一步跨了进来。
来人身高超过一米八,虎背熊腰,顶着个粗硬的板寸头。
那一张写满了横肉的脸上,眼小眉粗,鼻梁塌陷,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子不讲道理的、纯粹的凶悍与暴戾!
他就那么站在门口,如同一尊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神,冰冷的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仿佛在看一群待宰的猪!
这副尊容,这股气势……
在场所有亡命徒的心,都猛地沉了下去!
完了!
又来一个更狠的!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人都懵了。
“哗啦——”
只见那壮汉二话不说,反手从背后拽出一个巨大的麻袋,往地上一扔。
一堆黑黢黢的AK步枪和满满当当的弹匣,从麻袋里滚了出来,在地板上发出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都他妈别愣着!”
壮汉那如同闷雷般的声音,在死寂的屋子里轰然炸响,用的,是字正腔圆的缅甸语,“跟老子走!”
满屋子的亡命徒,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傻了。
他们的大脑,在刚刚经历了一场从天堂到地狱的过山车后,此刻已经彻底成了一锅浆糊。
前一秒,他们还在绝望地等待着被当成牲口卖掉。
下一秒,门口的守卫就被人悄无声息地抹了脖子。
紧接着,一个比刚才那些雇佣兵还要凶神恶煞一百倍的壮汉,就这么踹门进来,然后……扔了一麻袋的枪在他们面前?
这是什么操作?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看着地上那堆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AK步枪,又看看门口那个如同铁塔般的男人,脸上写满了无法理解的茫然。
这人谁啊?
新来的屠夫?
可屠夫有给猪发刀的吗?
短暂的死寂后,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离得最近的彭奇武,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个饿虎扑食,率先抢了一把AK在手里,那熟练的动作,仿佛这冰冷的铁疙瘩才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其他人见状,也瞬间疯了!
“我的!”
“别抢!给老子留一把!”
“操!谁他妈踩我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