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作仆役打扮,站在皇上身后,眼睛低垂,愁眉苦脸的。
祖宗啊。
本来说是要直接去楼阁看赛龙舟的,皇上却突发奇想,说是要出来体察民情。
照他看来,体察民情是假,暗中炫耀才是真。
李公公的视线一滑,落在皇上要见缀着的那个五彩香囊上。
方才出发的时候,皇上换好衣服,他照例取出一对精美玉珏,准备给皇上戴上,却被拒绝,只见他自己取出一个香囊,自己挂上。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了。
李公公打眼一瞧,五彩香囊,还有什么不明白?
随后,皇上就带着他来到了这京城中最繁华、人最多的地段。
大顺女子会在端午时节制作五彩香囊,赠予心上人,这是一直以来的习俗。光这条街上,就有好几名年轻男子腰间都挂有这种香囊。
皇上此时紧抿双唇,看起来有些严肃,但眉眼间却很是舒展,抬脚下桥,继续朝前面走去。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每次抬脚,腿都会轻轻撞到香囊,白色香囊高高晃动,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果然,才走一会儿,便有路边一个商贩笑着问:
“这位公子,你这香囊是心上人送的吧?”
谢凛脚步一顿,眉眼泄露了几分心情。
“你怎么知道?”
商贩指着路上的几个年轻男人:“你走路的样子,和他们一模一样,每年都有不少人收到心上人送的香囊,特意跑来炫耀,走上好几圈的都有!”
谢凛转头看去,果然看见好几个腰上挂着香囊,昂首挺胸走路的男子,看起来有点蠢。
他皱起眉。
这些人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论?
对面的人似乎也听见了商贩的话,转头朝他看来,相互打量着对方的香囊,竟暗暗攀比起来。
看见谢凛香囊上的刺绣花纹,噗嗤一声。
“你这绣的什么啊?蛇不像蛇,虫不像虫,该不会是你喜欢的人没送你,你自己做的吧?”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也纷纷看来。
“是啊,怎么做成这样?就算是新手,也不至于绣得这么难看吧?”
“兄弟,没收到就没收到,你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吗?你就是路边买一个,都比这个像真的。”
“你看看我这个,做工好,布料好,连闻起来都这么香!你这个绣成这样,你还把它当个宝。”
……
嘲笑声不断传来。
男子在今日相互炫耀、攀比自己收到的香囊,也是习俗之一。
他们围在谢凛身边,还在笑话他的香囊难看,完全没有发现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手用力握紧折扇,眸中风云涌动,杀气弥漫。
跟在后面的李公公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暗道眼前这几人真是不知死活,竟然敢说这种话。
他偷偷看了一眼皇上,感觉他的怒气已经到达最高,随时会掐死眼前这几个人。
此时街上都是人,赛龙舟还未开始,在这儿杀人必定大乱。
他硬着头皮,心里怕得都快哭出来,眼看那几人越说越过分,连忙颤抖着声音道:“我……我觉得这个香囊挺好看的。”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声音停了下来。
李公公明显感觉皇上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带什么温度,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要是说不好,可能要连同他一起杀了。
他连忙道:“五彩香囊的寓意是驱邪避瘟,祝福安康,最重要的是心意,而非外表。否则何须要心上人送,直接去买一个不就好了。”
“这香囊上的刺绣手法虽然生疏,但就算这样,也还是坚持亲手制作香囊,这不正好证明制作者的用心吗?别人用一天,她可能用了五天,十天,这心意就是别人的五倍、十倍,弥足珍贵啊。”
他绞尽脑汁,说完这番话,汗已经流了一头。
周围的人闻言,思索片刻。
“你说的有道理,好像确实是这样。她不会,还坚持要送,确实难得。”
“说实话,只要香囊是心悦之人送的,什么样的我都喜欢,否则一个香囊,难道我还买不起吗?”
“没错没错。”
众人反应过来,纷纷点头,也不再嘲笑谢凛的香囊,反而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兄弟好福气啊,这位姑娘愿意为你做香囊,肯定是把你放在心上的。”
“看着香囊,她应该花了不少时间,难得,难得。”
“你可要好好对人家。”
……
谢凛愣了愣,刚才都想把这几个人掐死了,三言两语,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到周围人都散了,李公公松了一口气,跟在皇上身后正要往前走,迎面忽然丢过来一柄镶金缀玉的扇子。
“赏你了。”
皇上心情不错,已大步流星朝前面走去。
李公公嘿嘿一笑,想跪下谢恩,但想到现在是在外面,不能暴露身份,只能连声喊:“谢谢主子!”
立即将扇子塞进怀里。
这伴君如伴虎,风险高,但回报也高啊。
此时,裴央央和家人已经一起来到护城河畔,外面聚集了太多人,马车根本无法通行,只能等前面的官兵疏通道路。
她站在高处,正在观察河畔的地势,脑海中回想着这两天谢凛和哥哥想出的办法。
要找到和甄开泰共谋的幕后黑手。
会是谁呢?
正想着,一名老者踉跄着从人群中跌出来,险些摔倒。
“老爷爷,你没事吧?”
刚把人扶起来,看到对面眼睛上两个硕大的伤疤,猛地回想起来。“是你?”
上次在皇宫的废弃宫殿中,她曾见过这个人。
当时他披头散发,浑身狼狈,人也疯疯癫癫的,一直在咒骂谢凛,现在看起来却整洁许多,花白的头发用一阵翠色玉簪固定,身上干干净净,不见污垢。
对方也认出她的,抓着裴央央手握了握,笑着道:“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