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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谣言如刀

    李谨诚的“服从”,让王文彪意识到,常规的打压手段,无论是暴力威胁,还是权力欺凌,对这个年轻人,似乎都无法造成致命的伤害。他的意志,像一块被反复捶打的精钢,坚硬而有韧性。

    既然无法从外部摧毁他,那就从内部,从他赖以为生的根基上,让他彻底腐烂、崩塌!

    而“家家福”的根基是什么?

    是品质是卫生,是李谨诚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金子般的“信誉”!

    当晚,王文彪的茶馆里,一场恶毒的阴谋,被精心策划了出来。几个平日里受过王文彪“恩惠”、在市场里最喜欢搬弄是非的长舌妇,以及两三个一直嫉妒“家家福”生意火爆的同行,被悄悄地请到了茶馆。

    一顿酒足饭饱,几句敲打提点,一张阴风阵阵的罗网,就此撒开。

    第二天,西门菜市场,像往常一样,在晨曦中苏醒。

    但空气中,却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那是一种窃窃私语的味道,一种交头接耳、眼神闪烁的味道。

    “哎,张大姐,买菜呢?可得看准了啊,别买到那不干净的!”一个卖咸菜的摊贩,对着一个老顾客,意有所指地说道。

    “怎么了?老刘,你这话里有话啊。”

    “嗨,我能有什么话。就是提醒你,咱们这菜市场,龙蛇混杂,有些人啊,表面光鲜,背地里干的什么勾当,谁知道呢?”老刘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不远处生意依旧兴隆的“家家福”摊位。

    另一边,两个相熟的家庭主妇,正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交谈着。

    “你听说了吗?那个‘家家福’,就是卖净菜那家,他家的菜,好像有问题!”

    “啊?不会吧?我昨天还买了他家的方便菜包呢,看着挺干净的啊!”

    “哎呦,我的好姐姐,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另一个主妇立刻摆出一副“我知道内幕”的表情,“我二姨家的邻居的表妹,就在郊区垃圾焚烧厂上班!她亲眼看见,那个小李老板,天天骑着三轮车,去垃圾场旁边那块地里收菜!那地,早就被垃圾水给渗了,种出来的菜,都有毒!”

    这个谣言,编造得有鼻子有眼,有具体地点,有人物关系,听起来,真实得可怕。

    “我的天!真的假的?!那也太缺德了吧!”

    “这还不算完呢!”爆料的主妇,声音压得更低了,“还有人说,他家那个洗菜的水,就是在他家那个小黑屋里,一大缸水几天都不换一次!上面都飘着绿毛和死虫子!他就是把菜在里面涮一下,看起来水灵,其实比没洗的还脏!”

    “呕……”听到这个绘声绘色的描述,另一个主妇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恶心的表情。

    “你想想,他为什么卖菜还送小葱?不就是心虚,想用小恩小惠堵住你们的嘴嘛!我跟你说,这小子就是个外地来的骗子,看咱们江城人老实,想趁着过年前,狠狠捞一笔就跑路!到时候,咱们钱花了,身体吃出毛病了,找谁说理去?”

    “垃圾场”、“毒菜”、“死虫水”、“外地骗子”、“捞一笔就跑”……

    一个个恶毒而又极具煽动性的词汇,像一颗颗投入平静池塘的石子,迅速地,在整个西门菜市场,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谣言的传播速度,远比真相要快得多。因为它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情绪。它精准地抓住了人们对于“食品安全”的极度敏感,和对于“外地人”的天然不信任感。

    上午九点,当李谨诚和刘军像往常一样,面对着排成长龙的顾客时,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了不对劲。

    一个经常来买菜的王阿姨,排到了队首。

    “王阿姨,今天想来点什么?新到的冬笋很嫩。”李谨诚热情地打着招呼。

    王阿姨的脸上,却没有了往日的笑容。她犹豫了一下,眼神有些躲闪,然后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小声问道:“小李啊……你……你这菜,洗得……真的干净吧?”

    李谨诚的心,猛地“咯噔”一下。

    他知道,麻烦来了。

    “王阿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没等李谨诚开口,脾气火爆的刘军,就先皱起了眉头,“我们‘家家福’的菜,哪天不干净了?您在我们这儿买了这么久的菜,什么时候吃出过问题?”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王阿姨被刘军的质问,搞得有些尴尬,“我就是……就是随便问问……”

    她最终,还是没买菜,只是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忘带钱了,便匆匆地离开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顾客,都表现出了类似的犹豫和怀疑。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爽快地挑选,而是拿起菜,翻来覆去地看,凑到鼻子前,使劲地闻,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

    队伍,渐渐地变短了。

    一些原本排在后面的人,在和旁边的人交头接耳了几句后,也默默地离开了队伍,宁愿去旁边那些看起来不那么干净的摊位,也不再光顾“家家福”。

    “家家福”摊位前,那股热烈、信任的氛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猜疑的、敬而远之的气氛。

    “到底他妈的怎么回事?!”刘军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些人,今天都中邪了吗?!”

    李谨杜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抬起头,环视着整个市场。

    他看到,不远处的几个摊贩,正聚在一起,对着他这边指指点点,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他看到,一些路过的顾客,在听到同伴的耳语后,立刻向他的摊位,投来鄙夷和厌恶的目光。

    他甚至能听到,风中传来的一些零碎的、恶毒的词句。

    “……垃圾场的菜……”

    “……吃了要生病的……”

    “……黑心肝的骗子……”

    谣言如刀!

    这一刻,李谨诚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四个字的分量。

    这把刀,无形无影,却刀刀致命。它砍向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信誉,他的品牌,他用无数个日夜的辛劳和汗水,才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最核心的基石!

    “我操!老子明白了!”刘军终于也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他那火爆的脾气,瞬间就被点燃了!

    他看到不远处,那个卖咸菜的老刘,正唾沫横飞地跟一个顾客,说着“家家福”的坏话。

    “***!老子撕了你的嘴!”

    刘军怒吼一声,抄起案板上的切肉刀,就要冲过去。

    “回来!”李谨诚一把死死地拽住他,声音嘶哑地喝道。

    “诚子!你放开我!你没听见那帮王八蛋在说什么吗?!他们在毁我们!我要是不给他们点教训,他们还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刘军的眼睛都红了,奋力地挣扎着。

    “你现在过去,能怎么样?”李谨杜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他按住,“你能堵住一个人的嘴,你能堵住整个市场的嘴吗?你今天打了他,明天,谣言就会变成‘家家福老板心虚,打人灭口’!你这是在帮他们!”

    “那怎么办?!那他妈的到底该怎么办?!”刘军绝望地嘶吼着,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空气里,浑身的力气,却无处发泄。

    “解释!我们去跟他们解释!”刘军指着那些还在观望的顾客,“我们告诉他们,我们的菜是从洪山批发市场进的!我们的水是天天换的!”

    “没用的。”李谨杜摇了摇头,眼神里,是深深的无力感,“军子,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你也永远无法跟一个相信谣言的人,讲道理。你越是解释,他们就越觉得你是在掩饰。”

    这,就是谣言最可怕的地方。它构建了一个封闭的信息茧房,任何试图辩解的声音,都会被曲解为“做贼心虚”的证据。

    一整个上午,曾经门庭若市的“家家福”摊位,变得门可罗雀。

    偶尔有一两个不明真相,或者特别信任李谨诚的老顾客前来,也会被周围异样的眼光和窃窃私语,搞得浑身不自在,匆匆买完就走。

    到了中午,李谨诚清点了一下上午的营业额。

    不到五十块钱。

    而昨天,这个数字是八百。

    一落千丈!

    看着那些依旧新鲜、干净,却无人问津的蔬菜,刘军颓然地坐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这个流血都不流泪的汉子,眼眶,第一次红了。

    李谨诚的心,也在滴血。

    但他知道,他不能倒下。他是这个团队的主心骨,他一旦倒下,就真的全完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对策。

    他想过,把洪山批发市场的进货单据贴出来,证明自己菜的来源。但转念一想,谁又能保证这单据不是伪造的?

    他想过,把自家的“中央厨房”开放,让顾客亲自去参观,看看他们是如何洗菜的。但谁又愿意,去一个“传说中”又脏又臭的地方?

    所有的路,似乎都被堵死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从市场门口的公共电话亭传来。

    “小李老板!电话!找你的!好像是纺织厂的!”守电话的大爷,朝着这边大喊了一声。

    纺织厂!

    李谨诚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谣言的传播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已经蔓延到了市场之外!

    他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电话亭,拿起了那冰冷的话筒。

    “喂,您好,我是李谨诚。”

    “小李啊,是我,周建国。”话筒里,传来周科长熟悉的声音。但今天的语气,却不再有往日的温和与欣赏,取而代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的严肃。

    “周大哥,您好。”李谨诚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小李,我打电话给你,是想问一下。最近,我听到了一些……关于你们菜品卫生问题的,不太好的传闻。”周建国的话,说得很委婉,但意思,却无比清晰。

    “周大哥,那些都是谣言!是有人在恶意中伤我们!”李谨诚急忙解释道。

    “我个人是相信你的为人的。”周建国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但是,小李,你要知道,我负责的是全厂上千名职工的饮食安全。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现在厂里风言风语也很多,工会那边也给了我很大的压力。”

    李谨诚的心,彻底凉了。

    他知道,对于一个国营大厂的后勤科长来说,“不出事”永远是压倒一切的第一原则。在“可能存在”的风险面前,任何私人的信任,都显得微不足道。

    “所以……”李谨诚的声音,有些干涩。

    “所以,小李,我很抱歉。”周建国顿了顿,说出了那句最残忍的判决,“从明天开始,我们厂食堂的蔬菜供应,将暂时停止。我们需要时间,对这件事进行内部的调查和评估。希望……你能理解。”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李谨诚握着那冰冷的话筒,呆呆地站在那里,耳边只剩下盲音在嗡嗡作响。

    如果说,零售生意的暴跌,只是让他伤筋动骨。

    那么,纺织厂订单的失去,则相当于一记致命的重锤,直接砸断了他的脊梁骨!

    那是他所有未来规划的基石,是他完成资本原始积累的加速引擎!

    现在,这个引擎熄火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回摊位,刘军看到他那惨白的脸色,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诚子……是不是……是不是纺织厂那边……”

    李谨诚没有回答,只是无力地点了点头。

    “砰!”

    刘军一拳,狠狠地砸在旁边的水泥柱子上,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淌下来。

    而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因为心里的痛,早已将一切都淹没了。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摊位前,再也没有一个顾客。

    李谨杜和刘军,就像两座沉默的雕像,守着那一摊卖不出去的、曾经带给他们无限希望的蔬菜。

    周围那些幸灾乐祸的、同情的、冷漠的目光,像无数根钢针,扎在他们的身上。

    日落西山,当他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推着几乎没怎么动过的三轮车回家时,一个更加沉重的打击,在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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