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容轩是沈栀以前住的小院。
位置偏僻,紧挨着后墙,以前夏天漏雨冬天漏风。
但现在不同了。
几十个王府带来的下人流水似的进进出出,不到半个时辰,就把这破败的小院拾掇得焕然一新。
破旧的窗纸换成了从王府带来的鲛纱,发霉的床榻直接扔了,换上了花梨木的拔步床,铺的是锦缎,盖的是蚕丝。
连院子里的石桌上都铺上了金丝绒的桌布,摆上了精致的点心和热茶。
沈栀带来的厨子甚至在小厨房里起了火,很快,一阵浓郁的鸡汤香味就飘散开来,馋得隔壁院子里的沈家下人直咽口水。
沈栀坐在烧得暖烘烘的屋子里,手里捧着暖炉,透过窗户看着外面忙碌的景象。
这就是权势的味道。
沈依然的求而不得。
“小姐,都收拾妥当了。”
翠羽喜滋滋地跑进来,“您是没看见,刚才奴婢去厨房拿热水,那个二小姐扒着门缝往外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咱们带来的侍卫大哥把刀往门口一横,她吓得连滚带爬地跑回去了。”
沈栀笑了笑,捏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
“这几日让人把院门守好,除了咱们自己人,谁也不许放进来。”
“您放心吧,王爷派来的那些玄甲卫,个个跟黑面煞神似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正说着,院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紧接着,是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沈栀太熟悉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心尖上。
她放下手里的糕点,刚站起身,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一股带着寒意的风卷了进来,随后立刻被关在门外。
郁衾站在门口。
他身上还穿着朝服,深紫色的锦袍上绣着四爪蟒纹,腰间束着玉带,显得肩宽腰窄,身姿挺拔。
只是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眼底还有淡淡的青黑。
“王爷?”沈栀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大婚前三天不见面吗?”
郁衾没说话,大步走过来,也不管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一把将沈栀抱进怀里。
他的头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她身上的暖香,紧绷的身体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规矩是做给外人看的。”他的声音有些哑,罕见的带着一股子示弱的意味,“我想你了。”
沈栀心头一软,抬手抱住他的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才分开半天。”
“半天也很久。”郁衾抬起头,那双总是阴郁暴戾的眸子此刻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影子,“看不到你,我心慌。”
他在朝堂上杀伐果断,在那群老狐狸面前滴水不漏,把那些试图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事情的政敌一个个按进泥里。
可一回到空荡荡的王府,看到听雪院里没了那个红色的身影,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慌感就如野草般疯长。
他怕这一切只是他做的一个美梦。
怕一觉醒来,又是那个冰冷孤寂、充满血腥的世界。
所以他连朝服都还没换,就骑着马一路狂奔到了沈府。
沈栀看着他这副样子,既好笑又心疼。
她踮起脚尖,在他有些干涩的唇上亲了一下。
“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她柔声道,“就在这儿等着你三日后来娶我。”
郁衾收紧了手臂,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嵌进身体里。
“这里不好。”他嫌弃地扫了一眼这屋子,虽然已经被重新布置过,但在他眼里,依然配不上他的珍宝,“太小,太破。”
“忍忍吧,也就三天。”沈栀笑着安抚顺毛。
提到沈家其他人,郁衾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刚才那个沈大人,在门口拦我的马。”
“嗯?他说什么了?”
“说什么让我看在翁婿的情分上,饶他一命,还想跟我要聘礼。”
郁衾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我让人把他扔进了荷花池。”
沈栀:“……”
现在的天气虽然没结冰,但荷花池里的水也是刺骨的凉。
“没淹死吧?”
“死不了,让人捞上来了。”
郁衾漫不经心地玩着她的手指,“大婚见血不吉利,等办完婚事,再慢慢收拾。”
沈栀没再说什么。
对于沈家,她没有任何同情心。
“还没吃饭吧?”沈栀拉着他坐下,“正好小厨房炖了鸡汤,给你盛一碗?”
“嗯。”
郁衾乖乖坐下,看着沈栀忙前忙后的身影,眼里的戾气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温柔。
这就够了。
只要她在,哪怕是地狱,他也愿意待。
一碗热鸡汤下肚,郁衾身上的寒气散尽。
他赖着不肯走。
“王爷,这还是在沈家呢。”
沈栀推了推那个黏在自己身上的大型挂件,“要是让人知道摄政王夜闯待嫁新娘的闺房,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谁敢嚼舌根?”郁衾挑眉。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站了起来。
他也知道,这几天盯着他的人太多。他不想给沈栀惹来任何闲言碎语,他的王妃,必须是干干净净、风风光光地嫁给他。
“我走了。”
郁衾依依不舍地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她,“这三天,把门锁好。谁要是敢来找麻烦,直接让玄甲卫处理。”
“知道了。”沈栀无奈地挥挥手,“快走吧。”
郁衾这才推门出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沈栀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嘴角忍不住上扬。
…………
这三天,沈府虽然在外面看来依旧是一片死寂,但内部其实风起云涌。
沈维大病了一场,发着高烧说胡话,嘴里喊着“我不服”。
沈依然更是疯癫,几次试图冲进灵容轩,都被玄甲卫挡了回去。
最后一次,她甚至拿着剪刀想自残来威胁,结果玄甲卫连眼皮都没抬,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要死死远点,别脏了王妃的地界。”
她彻底绝望了。
终于,到了初八这一天。
天还没亮,整个京城就被鞭炮声唤醒。
十里红妆,铺满了长街。
从摄政王府到沈府的这条路,被铺上了红毯,沿途的树上挂满了红灯笼,连护城河里的水都映成了红色。
沈栀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全福太太给她梳头。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镜子里的人,凤冠霞帔,明眸皓齿。
红唇烈焰,美得惊心动魄。
翠羽在一旁看着,眼眶都红了:“小姐,您真好看。”
“吉时已到——”
门外传来喜娘高亢的声音。
沈栀盖上红盖头,在翠羽的搀扶下走出房门。
院子里,郁衾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没有骑马等在府外,而是直接走到了她的院子里。
一身大红喜袍,衬得他身姿如玉,少了平日里的阴鸷,多了几分俊朗无双。
看到那个红色的身影走出来,郁衾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他大步上前,甚至没等喜娘递过红绸,直接弯下腰,一把将沈栀打横抱起。
“王爷!这不合规矩……”喜娘惊呼。
“本王就是规矩。”
郁衾抱着怀里的人,大步往外走。
他的脚步很稳,心跳却很快。
隔着红盖头,沈栀听到了他胸膛里那如雷般的心跳声。
“栀栀。”
他低声唤她,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喜悦。
“我在。”
沈栀把头靠在他的胸口。
“我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