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京城的天总是阴沉沉的,像是憋着一场迟迟不落的大雪。
摄政王府书房内的气氛更是压抑到了极点。
案桌上的急报堆成了小山,每一封都染着边关的血腥气。
北朔关失守的消息像是一块巨石,砸进了原本表面平静的朝堂,激起千层浪。
那些平日里只会之乎者也的文官们慌了神,武将们则个个面红耳赤,争吵不休。
“狄将军那一万精兵可是精锐中的精锐,怎么可能说叛就叛!”
“如今北朔关大门敞开,狄军长驱直入,离墨川不过百里!若是墨川再失守,大卫国门便如虚设!”
“必须立刻派人增援!可是派谁去?谁能挡得住那群蛮子?”
争吵声在书房里嗡嗡作响,吵得人脑仁疼。
郁衾坐在宽大的紫檀木椅上,单手支着额头,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笃、笃、笃”,声音不大,却像是有魔力一般,让原本嘈杂的书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这位年轻却权势滔天的摄政王。
郁衾终于睁开了眼。
“吵够了?”
他随手拿起一份急报,看也没看,直接扔到了跪在地上的兵部尚书面前。
“这就是你们兵部干的好事。北朔关粮草短缺三月有余,折子压在兵部不发,如今狄将军反了,你们倒是有脸在这里叫唤。”
兵部尚书冷汗直流,哆哆嗦嗦地磕头:“王爷恕罪!王爷恕罪!下官……下官也是……”
“行了。”郁衾不耐烦地打断他,“本王没空听你废话。既然没人敢去,那就本王去。”
此话一出,满屋皆惊。
“王爷不可!”
“王爷乃千金之躯,怎可轻易涉险!”
郁衾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火下投下一大片阴影,压迫感十足。
他理了理袖口,语气淡漠:“狄军这次是有备而来,除了本王,你们谁有把握能把狄擎那个老匹夫的人头带回来?”
众人哑口无言。
狄擎是北狄战神,这几年边关安稳,多半是因为郁家军余威尚在。如今郁衾不在边关,那些人自然又蠢蠢欲动。
“至于朝中……”郁衾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身上,“李太傅。”
一直沉默不语的老丞相李太傅颤颤巍巍地站出来:“老臣在。”
“本王走后,由你辅助陛下监国。”
郁衾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陛下这几日书读得不错,也是时候让他学学怎么坐稳那把椅子了。既然太傅是陛下的老师,又是朝中清流之首,这担子,你挑得起。”
李太傅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震惊。
他是标准的保皇党,平日里最看不惯郁衾独断专权,没少在背后骂他是乱臣贼子。
他万万没想到,这种关键时刻,郁衾竟然会把监国大权交到他手里。
“王爷……这……”
“怎么,不敢接?”郁衾挑眉。
“老臣……遵旨!”李太傅深吸一口气,重重跪下,“老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陛下,守好大卫江山,静候王爷凯旋!”
郁衾没再看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书房。
…………
穿过回廊,还没进主院,远远便闻到了一股清淡的药膳香。
沈栀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件没做完的披风,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
那双眼睛清澈得像是一汪泉水,瞬间洗去了郁衾一身的戾气和疲惫。
“回来了?”她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迎了上来。
郁衾伸手接住她,顺势将脸埋进她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是独属于她的馨香,比任何安神香都管用。
“嗯。”他闷闷地应了一声。
沈栀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平日里他回来总是要先闹她一会儿,今日却格外安静,抱着她的手臂也收得很紧,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头里。
“怎么了?”她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是不是朝中出事了?”
郁衾没说话,只是抱着她走到软榻边坐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栀栀。”
“嗯?”
“我要去一趟墨川。”
怀里的人身子微微僵了一下。
沈栀虽然身在后宅,但这两日府里下人行色匆匆,加上外面的风言风语,她多少也猜到了一些。
北朔关破,形势危急,除了他,确实没人能镇得住场子。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什么时候走?”她问,声音很轻,却很稳。
郁衾低头看着她。
她没有哭闹,也没有质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却唯独没有挽留。
这便是他的栀栀。
聪明,通透,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明日寅时。”郁衾把玩着她的手指,她的手很软,指尖微凉,被他宽厚的大掌包裹着,很快就暖了起来,“战事不等人。”
沈栀点了点头:“东西都收拾好了吗?盔甲有没有检查过?墨川苦寒,你要多带些厚衣裳……”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郁衾却突然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不带任何情欲,只是单纯的亲昵和安抚。
一吻毕,他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道:“别担心那些。林风我会留给你,还有那一支暗卫,全都听你调遣。”
“那你呢?”
沈栀皱眉,“你上战场,身边怎么能没人?”
“我有亲兵,足够了。”
郁衾语气凝重,“京城看着太平,实则暗潮汹涌。卫凌雪虽然是个废物,但他那点阴沟里的手段也不得不防。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不过你放心,京城这边我也做了安排。”
他说着,眼神变得有些凶狠:“这段时间,你就待在府里,哪也别去。外面的宴会帖子一概回了。若是有人敢硬闯王府……”
他冷笑一声:“杀无赦。”
沈栀看着他这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好,都听你的。”
郁衾捉住她作乱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等我回来。”
…………
夜色渐深,屋内的地龙烧得很旺。
这一夜,两人谁都没有睡意。
郁衾屏退了下人,亲自去净房打了水,给沈栀擦洗。他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对待最易碎的瓷器。
熄了灯,放下帐幔,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郁衾从身后抱着沈栀,手掌贴着她的小腹,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中衣传来。
“栀栀……”
他在她耳边呢喃,声音沙哑得厉害。
沈栀转过身,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和急促的心跳。她主动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把自己送了上去。
“我在。”
郁衾再也控制不住,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沈栀咬着唇,承受着他狂风暴雨般的索取。
汗水打湿了鬓发,意识在浮浮沉沉中破碎。
“郁衾……”她在意乱情迷中喊他的名字,声音破碎,“我等你……一定要回来……”
郁衾动作一顿,随即更加用力地吻住她,吞没她所有的声音。
“我不死。”他喘息着,在她耳边发下毒誓,“阎王爷也不敢收我。你是我的,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是我的。我没放手,谁也别想把你带走。”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这场抵死缠绵才堪堪停歇。
沈栀早已累得昏睡过去,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郁衾起身,借着微弱的晨光,贪婪地描摹着她的眉眼。
他看了许久,久到外面的更漏声催促,才不得不狠下心移开目光。
他轻手轻脚地穿戴整齐,一身银黑色的盔甲泛着冷冽的寒光,让他瞬间变回了那个杀伐果断的摄政王。
临走前,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精巧的匕首,放在沈栀的枕边。那是他贴身带了多年的东西,削铁如泥。
“等我。”
他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吻,转身大步离去,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