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看完奏报,眼神一片冰冷,裴行俭的担忧是对的。
对于一个被征服的民族而言,填饱肚子,只能解决生存问题,却无法解决认同问题。
只要他们的文化、语言、历史记忆还在,那份属于高句丽人的身份认同,一有机会,便会疯狂滋生。
“吴元。”李岩淡淡地开口。
“臣在。”侍立一旁的吴元立刻上前。
“你怎么看辽东之事?”
吴元沉吟片刻,眼中闪过杀气:“陛下,臣以为,对付这等冥顽不灵之辈,唯有以雷霆手段,将其连根拔起!夜枭在辽东亦有部署,只需陛下一声令下,臣可将那些旧贵族,一夜之间,尽数清除!”
李岩摇了摇头:“杀,是解决问题最简单的办法,但也是最蠢的办法。”
“夜枭的奏报,想必你也看了,杀几个旧贵族,容易。但要让辽东的百万民众,从心里彻底忘记高句丽,转而认同自己是华人,你觉得,朕还需要做什么?”
吴元知道,陛下这不是在考他,而是在自问。
他沉吟片刻,低声道:“陛下,臣以为,猛药去疴,固然有效,但固本培元,更需春风化雨。陛下自登基以来,威加海内,恩泽四方,但辽东百姓,大多只闻陛下之名,未见陛下之颜。天子之威,隔着山海,总会打了折扣。”
“春风化雨……”
李岩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你说得对,纸上得来终觉浅,朕的恩威,需要亲自送到那片土地上去。”
他霍然起身,一股属于帝王的磅礴气势瞬间充斥了整个御书房。
“朕要亲巡辽东!不仅要让他们看到华夏的富强,更要让他们看到朕的决心,看到华夏的未来!”
这个决定,让吴元为之一振。
天子亲巡,自古以来便是安抚人心、宣示主权的最高规格手段。
“传朕旨意,着礼部、工部、兵部即刻筹备东巡事宜。半个月后,朕将携皇后与太子,启程辽东!”
……
半个月后,一支规模并不算庞大的船队,自天津卫港口缓缓驶出。
为首的,是一艘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巨舰。
它没有寻常海船那高耸的帆樯,船身以坚固的铁木包裹,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
船体两侧,巨大的明轮推动着船身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向着东方破浪前行。
甲板上,海风吹拂着李岩的龙袍,猎猎作响。
他怀中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正是年仅三岁的太子李问君。
“问君,你看,这便是我们的大海。”
李岩指着面前一望无际的蔚蓝,“海的那边,是辽东,再往东,还有更广阔的世界。这所有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江山。”
李问君尚不能完全理解父亲话语的深意,但他继承了父母的聪慧。
“父皇,船好快!比马车还快!”
小太子奶声奶气地说道,小手兴奋地指着船舷两侧翻涌的白浪。
“因为它有颗强大的心。”
李岩笑着,指向船身内部:“就像我们华夏,有了强大的工业和格物之学,才能跑得比所有人都快。”
一旁的李秀宁,身着素雅的宫装,看着眼前这对父子,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丈夫这次东巡,带着年幼的太子,其用意远非巡视那么简单。
这是在向天下宣告,华夏的基业,后继有人,稳如泰山。
经过数日的航行,镇海在辽东半岛南端的旅顺港缓缓靠岸。
港口之上,早已是人山人海。
辽东都护裴行俭,率领着一众文武官员,以及当地推选出来的乡绅代表,恭候多时。
当他们看到那艘无需风帆便能疾行的钢铁巨舰时,脸上的震撼无以复加。
许多第一次见到此景的高句丽遗民,更是瞠目结舌,甚至有人当场跪倒在地,以为是天神降临。
“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响彻云霄。
李岩抱着太子,与李秀宁并肩走下舷梯,亲手将为首的裴行俭扶起。
“裴爱卿,辛苦了。”
“为陛下效力,为华夏守土,万死不辞!”裴行俭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李岩的目光越过他,扫视着码头上那些既敬畏又好奇的面孔。
他看到了穿着华夏丝绸的汉人商贾,也看到了穿着传统服饰,肤色稍黑的本地土著。
他们杂居在一起,虽然神情各异,却并无冲突。
港口上,无数的吊臂正在将一箱箱的货物从海船上装卸,南方的丝绸、瓷器,西域的香料、宝石。
与辽东本地出产的人参、皮毛、煤铁在这里交汇。
“裴爱卿,你辛苦了。”
李岩点了点头,只用了一句话,便让裴行俭等人提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改乘宽大的四轮马车,皇家巡视队伍开始向内陆进发。
沿途所见,皆是欣欣向荣之景。
宽阔的水泥路四通八达,道路两旁,新式学堂与官办医馆的招牌随处可见。
田野里,玉米和土豆长势喜人。
村落中,汉人移民与本地居民的房屋交错而建,不少院落外,都挂着鼓励通婚的红色彩绸。
李岩的第一站,是抚顺煤矿。
巨大的矿区,已经不再是过去那种纯靠人力挖掘的简陋模样。
从矿井中抽水的,将煤炭运送出矿道的,是铺设了铁轨的矿车。
数千名工人,分工明确,操作着各式各样的半机械化工具,效率比之从前,提升了数十倍不止。
“陛下,您看!”
矿区总管,一名皮肤黝黑的退役老兵,指着不远处一座巨大的焦化炉,激动地介绍道。
“按照工部苏尚书传来的图纸,我们建成了这座新式焦化炉,炼出来的焦炭,不仅热值更高,而且还能提取出煤焦油!那可是宝贝,能做染料,还能做药!”
李岩亲自走到矿井边,看着那滚滚而出的乌金,又去了鞍山,视察那里的露天铁矿。
看到一座座高炉拔地而起,将红色的铁矿石炼成通红的铁水。
再通过水力锻锤,锻造成一块块标准的钢锭时,李岩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工业,才是一国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