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城。
自魏惠王迁都后,就成为中原最顶尖的城邑。大梁虽无天险可守,却是中原核心地带。东接齐鲁,南控江淮,西临嵩岳,北据燕赵。地势平坦,也无穷山恶水的限制,堪称是诸侯四通辐辏。
魏人极其重视水利,就比如耗费诸多人力物力开凿的鸿沟,就是引黄河之水注入颍水,再注入淮水。
靠着密密麻麻的
大梁水道纵横,航运发达。船只也能行驶至诸侯各地,促进了贸易往来。靠着水利交通的优势,大梁在一跃成为经济发达、人口众多、富甲中原的城邑。
这些年来战事频频。
秦国已成为庞然大物。
魏国深受秦国的军事威胁。
昔日秦七攻魏,五入囿中。
边城尽拔,文台堕,垂都焚。
林木伐,麋鹿尽!
所以,历代魏王不断建设大梁。他们的想法就是别的城邑都能丢,唯独大梁不能丢。只要保住大梁,王公贵族就能过的美滋滋。
魏国已不复往昔的霸主地位,现在就只是个有钱的小国,而小国有小国的生存方式。他们只要坚守大梁,等待援军便可。
先前秦魏两国联合出兵伐楚,结果秦国却是拖了半年才出兵,害得魏国被楚国狠狠咬了口。
可魏国又能如何?
不照样得奴颜屈膝?
只要守住大梁,就有希望。
这是魏国上下都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们是不断加固大梁。
让大梁有天下第一坚城的美名。
大梁城采用内城外郭双城垣结构,城高五丈,城周30余里。外有宽阔的护城河,光城门就有十二座。人口足有三十万,储备的粮食足够他们吃五年!
瓮城外有武库,各种守城器械一应俱全。光囤积的箭支,就能让攻城的人死伤惨重。
寒风萧瑟。
旌旗摇曳。
张耳披着羔裘,注视着城下。皆是民夫走卒,依旧是欣欣向荣,可他眼神中满是忧虑。他现在是魏国高官,知道很多消息。秦国已平定新郑叛乱,并且夺取陈郢。
他们将新郑叛乱的锅,全扣在魏国头上。秦国使臣当众怒斥魏王,说魏王派遣间客干涉秦国内政挑起叛乱。魏国破坏两国邦交在先,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责任皆在魏国!
魏王假也是怒了。
他是刚刚继位,父亲景湣王的丧礼都还未结束。结果秦国使臣就在他面前跳脸,说的话更是无比难听。话里话外,皆是要灭了魏国。
他不顾群臣劝阻,将秦使烹了。对方临死前还在哈哈大笑,还说他今日虽死而无悔。可魏国会因为他的鲁莽,最终城破灭国!
魏国,会付出代价的!
“唉……”
张耳幽幽叹息。
魏王假终究是年轻气盛。
他甚至都不知道,已经掉进陷阱。
秦使就是抱着必死决心来的。
魏王假诛杀秦使,就坐实了挑起新郑叛乱这事。秦国不光要灭魏,还得将自己立于道德制高点上。
秦使生死并不重要。
活着归秦,秦国也会伐魏。
但他一死,秦国士气将会飙升!
想想燕国吧……
蓟城的城防也算是好的。
结果被王翦不惜代价的攻下。
李信更是如疯狗追击数百里。
最后迫使燕王喜诛杀太子丹。
道理其实都是相通的。
“张公为何叹息?”
“秦国恐怕要来咯……”
“来就来,难道吾等怕他们不成?”正值壮年的陈馀满不在乎,握着腰间佩剑道:“凭借这大梁城,就是秦国集三十万大军也攻不下来。”
陈馀要更年轻。
早年喜好儒家学说,还曾游历各地。途经赵国苦陉时,当地有位公乘氏将女儿嫁给了他。后来回到大梁,以父事张耳,两人乃是刎颈之交。
张耳轻轻摇头。
“秦国有公孙劫。”
“他……”
就连陈馀都愣住了。
公孙劫!
这三个字就犹如梦魇!
他游历赵国时,就曾想见见这位邯郸奇童。只可惜当时公孙劫远在兰陵,就因此错过。前年公孙劫入秦,短短一年助秦灭赵破燕。
他的出现,填补了秦国的短板。
让秦国这辆战车速度倍增!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看未必。”
“哦?”
张耳笑着看向旁边的壮士。
此人留着美须髯,头戴竹冠。
鼻梁高挺,眉骨立体。
腰间佩剑,操着口丰沛口音。
“张公勿要忘了,尚有楚国。现在负刍初任为楚王,而秦国则违背盟约夺取陈郢。我若是负刍,必定以此为由攻打秦国。是否能打下来不重要,关键是能借此掌权。”
“善,刘君所言甚是!”
张耳连连点头。
眼前的青年名为刘季,乃是沛县人。祖上为魏大夫,其大父则任丰公。为人洒脱,颇有度量。因为敬仰信陵君的德行,就一人一剑远行大梁。万万没想到信陵君已故多年,恰逢张耳也在招四方门客,刘季就暂时留下。
虽说相处时间短,可张耳很重视刘季。这小子是能文能武,能只身从沛县跑来大梁,岂会是普通人?
这路上的流匪可不少。
还有恶虎野猪。
“然刘君并非楚王。”陈馀皱着眉头,“魏国存亡,不能只依靠于楚国,谁知道楚国会如何做?”
“这也是。”
刘季并不想和陈馀争论。
他们吵破大天也没意义。
秦国背后有公孙劫这位高人指点,说不准就会有什么良策。他们把握住难得的窗口期,趁着魏楚两国王权更迭,以新郑叛乱为由,直接对魏国出兵。
刘季对公孙劫也有耳闻。
他的异母弟刘交游学齐国,拜师荀子高徒浮丘伯。后来游历至沛县,刘季有幸见到这位大儒。几人举酒对饮,喝到兴起就问浮丘伯最佩服的是谁?
浮丘伯说的不是荀子。
反而是公孙劫!
“公孙师弟虽幼,却知晓天下大势。他有大志,精通百家之言,尤擅工农之术。其性高洁,如寒梅立于冬雪,就连恩师都甚为赞赏。”
后来他私底下问过刘交。
才知道浮丘伯经常提及公孙劫。
每次提到,脸上皆是钦佩。
“要怪就怪那赵王迁!”
“听信郭开谗言,逐走公孙劫。”
“现在害得我们如此被动!”
张耳愤然拔剑。
气急败坏的胡乱挥舞着。
刘季则是眺望远处。
现在,他又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