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苏惟瑾在七叔公和一群苏家族人的簇拥下,行走在官道上。
七叔公苏正廉腰板挺得笔直,逢着相熟的行商或路人,
便忍不住看似随意实则炫耀地念叨两句:
“接我家小九回府,府试案首,学政大人亲点的……”
引得周围一片惊叹羡慕。
苏惟瑾跟在旁边,面上带着谦和的笑意,心中却清明如水。
超频大脑并未放松,仍在不断处理着周遭的信息。
日头渐高,一行人走到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官道岔口,道旁有个简陋的茶肆。
七叔公大手一挥:
“歇歇脚!喝碗粗茶再走!今日老夫请客!”
族人们一阵欢呼,簇拥过去。
茶肆本就嘈杂,汗味、尘土味和劣质茶叶的苦涩味混杂。
众人刚坐下,忽听得邻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妇人哭声,夹杂着慌乱的劝慰。
“儿啊!我的宝儿!你这是怎么了?!别吓唬娘啊!”
“哎哟喂!这抽得厉害!快掐人中!”
“王老倌呢?他不是懂点草药吗?快去喊!”
苏惟瑾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农妇瘫坐在地,
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约莫两三岁的男童。
那孩子面色潮红如血,双眼上翻,牙关紧咬,
四肢正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嘴角不断溢出白沫,情况十分骇人。
一个干瘦的乡野郎中(王老倌)正围着孩子急得团团转,
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背,却毫无作用。
“让一让!我看看!”
苏惟瑾霍然起身,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过去。
七叔公一愣,下意识想拉住他,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万一沾上手出了差错,
好不容易得来的名声可就完了!
苏惟瑾却已蹲到孩子身边,语气沉着:
“大娘,别慌,让我看看。”
他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额头,触手滚烫!
超频大脑瞬间启动,现代儿科急诊知识库飞速检索匹配:
高热、抽搐、口吐白沫…符合热性惊厥或中毒性惊厥特征!
必须立刻解除痉挛、降低体温,否则可能损伤大脑!
“小哥儿,你…你是郎中?”农妇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旁边的王老倌见苏惟瑾如此年轻,
还是个书生打扮,不由皱起眉头,带着质疑和不悦:
“这位小相公,此乃急惊风!
邪热入心包!
非同儿戏!
若无十足把握,还是莫要逞强,免得误了性命!”
他特意强调了“急惊风”和“邪热入心包”,
试图在专业术语上占据上风,
维护自己作为在场唯一“专业人士”的权威。
苏惟瑾头也不抬,语速极快却清晰,直接针对最危急的症状:
“孩子烧得太厉害了,抽搐不止更伤身!
必须先降温止痉!
老板,打盆凉水来!
要干净的布!”
他一边指挥,一边用手指迅速而有力地按压孩子的人中穴、合谷穴(虎口),
手法精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这是…”
王老倌还想指责他胡来,却惊愕地发现,
那抽搐不止的孩子,在苏惟瑾的按压下,
痉挛的幅度竟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轻了一丝!
他顿时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瞪大了眼睛。
凉水端来,苏惟瑾扯过相对干净的布,浸湿后拧得半干,
快速擦拭孩子的额头、脖颈、腋窝、腹股沟等大血管丰富的地方进行物理降温,
动作熟练,目的明确,与王老倌之前无头绪的慌乱形成了鲜明对比。
同时,他语速飞快地询问农妇,问题直指核心:
“大娘,孩子今天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
尤其是野地里的果子、蘑菇?”
农妇哭着摇头。
旁边一个同行的老汉(孩子爷爷)猛地一拍大腿:
“坏了!晌午前在路边歇脚,宝儿好像捡了几个地莓子吃!
红彤彤的…俺也没在意!”
地莓子?
多种野生莓果统称,某些品种可能引起轻微中毒或过敏反应,尤其对幼儿!
“可能有点中毒,加上天热赶路,内外交攻,引发急惊风!”
苏惟瑾迅速判断,思路清晰。
“老板,你这可有绿豆?
或者甘草?
哪怕有生鸡蛋也行!”
“绿豆有!有!熬绿豆汤的!”
老板连忙道。
“快!抓一把绿豆,再加一小截甘草(没有就只用绿豆),
赶紧捣碎了用开水冲一碗浓汤来!要快!”
绿豆甘草水能清热解毒,是目前情况下能想到的最优解。
苏惟瑾吩咐完,继续手上的物理降温和穴位按压。
茶肆里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年轻书生指挥若定,手法古怪却立竿见影,
那孩子的抽搐果然渐渐平复下来,
虽然依旧昏迷高热,但至少不像刚才那样吓人了。
很快,绿豆甘草水冲好,苏惟瑾小心翼翼地扶起孩子,一点点试图灌下去。
孩子牙关略松,勉强咽下去几口。
时间一点点过去,所有人的心都悬着。
终于,孩子的呼吸似乎顺畅了一些,
潮红的脸色也略微褪去一点,
虽然还在发烧,但最危险的惊厥算是暂时控制住了。
“呼……”
苏惟瑾长长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后背也已被汗水浸湿。
超频大脑处理医学信息极其耗神。
“宝儿…宝儿…”
农妇感觉到怀里的孩子身体不再僵硬,
试探着呼唤,见孩子发出细微的呻吟,
虽然虚弱,却不再是那种无意识的抽搐,顿时喜极而泣,
抱着孩子就要给苏惟瑾磕头:
“恩公!谢谢恩公!
谢谢小神医救了我儿的命啊!”
那老汉也是老泪纵横,连连作揖。
周围顿时爆发出阵阵惊叹和赞扬!
“神了!真神了!这书生年纪轻轻,竟有这般手段!”
“瞧见没?
刚才那几下按压,定然是秘传手法!
比王老倌的草药针砭见效快多了!”
“小神医!当真是小神医啊!”
先前质疑的王老倌此刻满脸惭愧佩服,上前拱手,语气恭敬了许多:
“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小相公医术高明,老夫佩服!
却不知小相公所用之法,出自何典?
这物理降温与穴位按压,竟有如此奇效?”
苏惟瑾连忙扶起农妇,又对王老倌还礼,
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道出,姿态谦逊:
“老先生过誉了,晚辈并非郎中,
只是平日杂书看得多些,
偶然从一本残破古籍上看过类似急救之法,
今日情急一试,侥幸奏效,实在谈不上医术。
孩子这只是暂时稳住,
必须尽快送去城里寻良医仔细诊治,查明中毒根源才好。”
他这话既解释了来源,
又撇清了自己“行医”的身份,
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还提醒了后续治疗,显得极为稳妥周到。
那农妇一家千恩万谢。
临走前,老汉犹豫了一下,
从怀里摸索出一个用红绳系着的、雕刻粗糙却打磨得光亮的桃木符,
塞到苏惟瑾手里,诚恳道:
“小恩公,俺们是南京城外白石驿的农户,姓韩。
俺家闺女在南京城里魏国公府上做些浆洗的活计。
俺们穷家小户,没啥能报答的,
这桃木符是家里婆娘去栖霞寺求的,
据说能辟邪保平安…您千万别嫌弃!
您将来若是有机会到南京,
有啥粗苯活儿需要帮忙,
尽管到白石驿找俺韩老四,
或者托人捎个信到魏国公府后门找韩大娘也行!
俺们一定尽力!”
魏国公府?南京?
苏惟瑾心中微微一动,这可是意外的收获,
一条或许将来能通往更高平台的人脉细线。
他没有推辞,接过那尚带着体温的桃木符,郑重收起:
“韩老伯言重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这桃木符我收了,祝孩子早日康复。”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韩家一行人,茶肆里的议论焦点彻底变成了苏惟瑾。
“府试案首苏小九途中妙手救幼童”的事迹,
随着这些南来北往的行商脚夫,迅速传播开来,
为其“天才”之名又增添了一抹“仁心妙手”的神秘色彩。
苏家族人更是看得心潮澎湃,与有荣焉!
七叔公激动地拍着苏惟瑾的肩膀:
“好!好小子!
不光书读得好,还有这等菩萨心肠和本事!
文武双全,仁心仁术!真是天佑我苏家!”
苏惟瑾只是谦逊地笑了笑。
名声、人脉、声望,正是在这一点一滴的“举手之劳”中,悄然积累。
他重新坐回桌前,端起那碗早已凉透的粗茶,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官道远方。
前方,沭阳城已遥遥在望。
带着案首的荣耀与周大人的期许,
也带着与张家不死不休的仇怨,
更带着这新结下的、或许于未来有用的善缘,他,苏惟瑾,回来了。
而沭阳这潭水,必将因他的归来,掀起更大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