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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人生在世,利害二字!

    诸葛神侯来到慈宁宫外,早有宫女入内通传。片刻后,他被引了进去。

    宫内,太后张氏已重新整理了仪容,发髻挽得一丝不苟,只是双眼的红肿一时难以消退,脸上犹带着泪痕干涸后的痕迹,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与哀戚。

    端坐在凤椅上,不复先前哭闹的模样,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悲伤,却更加沉重。

    “老臣诸葛正我,参见太后娘娘。”诸葛神侯躬身行礼。

    “神侯不必多礼,平身吧。”

    太后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她抬了抬手,示意宫女看座,

    “神侯匆匆而来,可是为了哀家那……那不争气的两个弟弟,以及义弟之事?”

    诸葛神侯并未依言坐下,而是站在原地,目光平和地看着太后:

    “老臣确为此事而来,适才在宫道之上,已见过陆国舅。太后娘娘做的对,老臣佩服!”

    太后闻言,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不这么做,哀家又能怎样?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难不成还要再自断臂膀?”

    诸葛正我缓缓道:“陆国舅心志如铁,锋芒毕露,眼中揉不下沙子,一身浩然气,乃天地神锋,两面开刃,杀贼利,伤己亦然。”

    太后猛地拍了一下凤椅扶手,声音拔高,带着哽咽,“他斩的是哀家的手足!是哀家在这世上血脉相连的至亲!

    我认他做弟弟,真心实意,可他,居然带着……手帕来见我……

    你可知道,那一瞬间,哀家心中是怎样的冰寒?”

    诸葛神侯沉默片刻,并未直接回答太后充满悲愤的质问,而是话锋一转,问道:

    “太后娘娘,以您对寿宁、建昌二位侯爷往日行事的了解,若无今日之变,他们日后可能安分守己,收敛行径?”

    太后顿时语塞。

    她那两个弟弟是什么德行,她比谁都清楚。纵奴行凶、强占民田、鬻爵贪贿……哪一桩哪一件她没耳闻?

    参他们的折子能够堆成一座小山,只是每次都被她或明或暗地压了下去。

    诸葛神侯见她神色,心中已然明了,继续平静地说道:“陛下今日下旨,本是存了保全与惩戒之心。

    闭门思过,罚俸三年,于二位侯爷而言,已是轻惩。

    然其公然抗旨,咆哮天使,此事若传扬出去,朝野上下该如何看待?

    言官御史的奏本,又该如何如雪片般飞入内阁?到那时,陛下与太后娘娘,是保,还是不保?”

    “若保,则陛下威严扫地,国法形同虚设,太后清誉亦将受损。

    若不保……其罪已非纵奴行凶,而是抗旨不遵,形同谋逆!

    届时,恐怕就不是闭门思过这般简单了,削爵、圈禁,乃至……皆有可能。

    说句大不敬的话,太后娘娘能护他们一时,还能护他们一世?

    他日清算,必然会牵连整个张氏一族,门楣蒙尘,累及子孙。”

    太后的脸色随着诸葛神侯的话语一点点变得惨白,双手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见太后神色动摇,诸葛神侯轻叹一声:“陆国舅行事,固然酷烈,不留余地。

    但其言……并非全无道理。

    此事的背后,确有有心之人推波助澜,欲借二位侯爷之手,行那离间、试探之举。

    二位侯爷性情……愚蠢,易为人利用。

    今日不死,他日必酿成更大祸端,届时,恐无人能挽回。”

    太后猛地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明白归明白,那可是亲弟弟,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弟弟,血浓于水,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却不会因此减少分毫。

    “可他……他哪怕废了他们,囚禁他们,为何非要取他们性命啊……”太后的声音低不可闻,充满了无力。

    诸葛神侯微微摇头:“以二位侯爷的心性,若只是伤残囚禁,只怕会更加怨恨,更易被人蛊惑,生出更多事端。”

    “太后娘娘,木虽折,然根基或可保全。陆国舅这把剑,太过锋利,用之得当,可斩妖除魔;

    用之不当,亦会伤及自身。

    如何执掌这把双刃之剑,还需陛下与太后,慎之又慎。”

    说完,诸葛神侯深深一揖:“老臣言尽于此,望太后娘娘节哀,保重凤体。二位侯爷的身后事,还需娘娘拿个章程。”

    太后久久无言,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诸葛神侯会意,不再多言,悄然退出了慈宁宫。

    空荡的大殿内,只剩下太后一人。

    她缓缓摊开手心:弟弟抱歉,嫁出去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不只是张家的女儿,还是大明的太后,皇帝的母亲……

    慈宁宫外的风波似乎暂时平息,但宫墙之内的暗流却从未停歇。

    陆九渊刚出慈安宫,还没走出百米,一名穿着普通内侍服饰、但眼神精亮、步履沉稳的小太监便悄无声息地凑近,低声道:

    “国舅爷,陛下在御花园‘澄瑞亭’备了清茶,请您移步一叙。”

    陆九渊瞥了他一眼,认出这是朱厚照当初夜入第一庄带的贴身近侍之一,点了点头,并未多言,转身随他往御花园方向走去。

    穿过几重花廊,绕过假山曲水,环境清幽的澄瑞亭已然在望。

    朱厚照果然已经等在那里,换下了一身明黄龙袍,穿着寻常的宝蓝色团花便服,正百无聊赖地用手指蘸了茶水,在石桌上划拉着什么。

    石桌上除了一套素雅的青瓷茶具,还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

    见到陆九渊到来,朱厚照眼睛一亮,挥手斥退了左右侍从,连那带路的小太监也躬身退到远处警戒。

    “舅舅,快来坐!”

    朱厚照亲自提起茶壶,给陆九渊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母后那边……可还好?没太难为你吧?”

    陆九渊撩袍坐下,接过茶杯,并未饮用,只是用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目光扫过朱厚照:

    “无事。只是一时悲痛,她明白利害。”

    “是啊,明白利害……”

    朱厚照咀嚼着这四个字,嘴角泛起一丝略带嘲讽的笑意:

    “这宫里宫外,天下之事,说到底,不就是‘利害’二字么?

    亲情、伦常,有时候在‘利害’面前,也得让步。”

    他看向陆九渊,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舅舅可知,今日你杀了张鹤龄、张延龄,朝中会有多少人拍手称快,又有多少人,会因此恨你入骨,视你为洪水猛兽,必欲除之而后快?”

    “知道。”

    陆九渊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神情依旧没什么波动,

    “恨我者,无非是物伤其类,或者本就是幕后推手,计划落空,恼羞成怒。”

    “舅舅倒是看得明白。”

    朱厚照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嘿嘿,多谢舅舅出手,那两个蠢货,实在是闹得不像话,母后又总是心软,压着我不能对他俩下手。

    这次若非舅舅果断,有这两个蠢货拖后腿,日后还不知要生出多少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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