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鸿没有骂错人。
上书弹劾鲍鸿的虽然是豫州牧黄琬,但真正促使刘宏不作调查就宣判鲍鸿有罪的却是上军校尉蹇硕。
正常而论:若有人弹劾外出征战的将校,刘宏会先派小黄门前往调查,以避免偏信弹劾者一面之词。
但蹇硕深恨鲍鸿,也不愿鲍鸿再掌西园兵,竟进言称:“黄豫州为人,一向公正忠贞,定不会无端冤枉鲍鸿而坏陛下大事;倘若陛下还要派小黄门入豫州调查,不仅黄琬会因不被信任而心寒,鲍鸿也可能会因惧罪而反。故以小人观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刘宏认为蹇硕言之有理,遂派小黄门入鲖阳城宣判鲍鸿的罪行,又诏令刘备捉拿鲍鸿。
蹇硕怕鲍鸿提前获悉消息,于是私下让小黄门星夜兼程,反而比鲍鸿抵达鲖阳城的时间还早。
墙倒众人推,鲍鸿也因此沦为西园八校尉中第一个出局者。
想到蹇硕的手段,鲍鸿慌了,忙向刘备求助:“右校尉,蹇硕今日能害我,明日也害能你。你若肯为我辩护,来日我定有重谢。”
随后又转向夏牟,也求助道:“左校尉,昔日你会与赵融、冯芳二人生隙,也都是蹇硕挑唆。古人云,唇亡齿寒,我们应该联手对付蹇硕,不可自相内讧啊!”
前据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鲍鸿不是知道自己错了,而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看着鲍鸿这般作态,刘备不由嘁笑:“鲍校尉,别再戏言了。你联手上军校尉欺凌我和左校尉时,可曾想过唇亡齿寒?现在你被问罪,却想着让我和左校尉替你辩护。世间哪有这般好事?”
夏牟也冷冷回应:“鲍校尉,你若不服,可等回洛阳之后,请陛下主持公道。某还要讨伐葛陂黄巾,没空为你辩护。”
见低声下气也得不到回应,鲍鸿再次恢复怒意:“刘备、夏牟,不要以为我栽了,你们就能高枕无忧,蹇硕是陛下最亲近信任之人,今日不肯为我辩护,你二人来日也必死于蹇硕之手!”
刘备没兴趣再听鲍鸿聒噪,一剑斩断鲍鸿的战袍,将鲍鸿的嘴堵住。
随后转向夏牟:“左校尉,这两千西园兵就交给你了,我会让三弟张飞引二百兵助你。”
夏牟大喜,鲍鸿在军中安插了大量亲信,若无刘备协助,夏牟也难以掌兵。
而刘备的三弟张飞,夏牟也有印象:虽是屠夫出身,但也是个举止有礼的猛士!
张飞本就礼敬士人,又得了刘备吩咐,对夏牟也表现得极为恭敬,令夏牟更生好感。
随着鲍鸿亲信或死或降,夏牟也逐渐掌控了这两千西园兵。
而在这之后,刘备又将张飞及两百兵撤回。
其余如变卖鲍鸿置办的奇珍古玩等杂事,刘备亦未干涉夏牟的决定。
比之鲍鸿,刘备又更会做人。
若刘备要夺取,夏牟即便是诏令的主将也得受刘备摆布。
偏偏刘备对夺权不感兴趣,不仅未去践踏夏牟的主将权威,还贴心的为夏牟准备了统兵指南,认真的履行副将的职责,这让夏牟对刘备的态度也愈发的敬佩。
更不由暗叹:倘若诸校尉都能如右校尉一般宽仁信义,陛下无忧矣!
虽然刘备内心也想执掌这两千西园兵,但理智告诉刘备现在还没到时机。
刘宏未死,天下未乱,诸事都得慎重。
将夏牟及西园兵安置在鲖阳城后,刘备又径自来寻黄琬,将相关诸事一一述说。
刘备雷厉风行的生擒鲍鸿又未让西园军出现动乱,论智论勇,皆令黄琬欣赏:“幸有玄德相助,方能顺利捉拿鲍鸿,玄德之功,某会如实上报。”
刘备谦逊而笑,反声赞道:“黄公秉公执法,更为百官表率。”
黄琬亦笑。
换个人这般说,黄琬会因对方巧言令色而生反感之心,可刘备这般说,黄琬却有发自内心的愉悦之感。
谈笑之余,黄琬又复凛威:“年关将至,某也是时候让汝南的官吏豪强,知道何为州牧威名了。玄德可助某成事!”
自荀彧负责宴请事宜后,汝南豪强中有名望者相继入鲖阳城赴宴,这让黄琬心头颇为不喜。
以往黄琬要邀请汝南豪士,一个个或是称病在床或是杂事缠身,总有理由拒绝赴宴;结果荀彧一邀请汝南豪士,个个都争先恐后。
荀彧虽然交友广泛,名震颍、汝,但也没这么大的号召力。
理由只有一个:汝南豪士,在恶心黄琬。
就差直接嘲讽:黄豫州不要误会,我们是看在豫州人荀彧的面子才来赴宴的。
而来了鲖阳城的汝南豪士,也只将鲖阳城视为了故友聚会之地,完全没将黄琬这个主人家当回事,直到正式入宴后,一个个才假惺惺的向黄琬问礼。
看着宴席中一个个骄矜自恃的豪士,黄琬的眼神更冷。
“诸位。”黄琬起身,道:“眼下年关将至,而葛陂黄巾未平,某深感羞愧。为免明年的春耕受到葛陂黄巾的影响,某有意招降葛陂黄巾,诸位以为如何?”
话音一落,宴席中的豪士或是面无表情、或是低头饮酒、或是顾左顾右,竟无一人开口响应。
倒不是这群豪士听不明白黄琬的暗示,恰恰是听懂了暗示,才各自装傻充愣。
招降葛陂黄巾,需要钱粮田宅。
黄琬上任豫州牧还不到一年,肯定是拿不出足够的钱粮田宅去招降葛陂黄巾的,所需钱粮田宅就得由在场豪士分摊。
但,没有任何一个豪士愿意分摊!
见气氛紧张,荀彧正要起身替黄琬解围,一只有力的大掌却将荀彧又按回了席位,却是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的刘备。
“黄公,你还是太仁慈了。先兵,才能后礼。只需打一顿,什么话都肯听了。”
清冷之言,不仅令荀彧吃惊,更令在场豪士吃惊。
一个年轻的豪士受不得激,起身怒喝:“尔乃何人耶?怎敢无礼?”
“这个问题,问得极好!”刘备不紧不慢,转向发问的豪士:“我乃西园军右校尉刘备。你又是何人?官居何职?”
豪士冷哼一声,昂首道:“不过是个校尉罢了。我乃阳安杨珅,白身。”
“勇气可嘉!”刘备嘁笑一声。
话音刚落,便见杨珅惊呼一声,整个人就被拎起,随后重重的摔在场中。
直到杨珅落地,张飞粗犷的声音才堪堪响起:“一介白身,竟也敢对右校尉无礼,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