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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诞生

    预产期像一个悬在头顶的、既期盼又令人隐隐不安的倒计时。最后几天的等待,时间仿佛被黏稠的蜜糖和细小的砂砾共同填充,缓慢而磨人。谢艳玲的身体发出了更多明确的信号,不规律的宫缩时而像温柔的潮汐,时而如隐约的闷雷。林镇钦几乎推掉了所有可以推脱的事务,将办公地点彻底移回了别墅,周韬需要频繁往返于公司与别墅之间,传递着必须由他签字的文件。

    他表面上依旧冷静,处理工作时条理清晰,下达指令果决如常。但谢艳玲能从他比平时更频繁看向她的目光里,从他偶尔无意识摩挲她送给他的那支钢笔的动作中,捕捉到那深藏于内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这个习惯于掌控一切的男人,正在面对一个他无法用意志力和商业手段左右的过程。

    产前最后一次全面检查,医生看着B超影像,温和却明确地告知:“宝宝个头确实不小,胎位目前是枕后位,虽然不算异常,但可能会延长产程,增加妈妈的一些辛苦。林太太,您要有心理准备。”

    这番话,像一颗小石子,在谢艳玲本就因身体不适而脆弱的心湖里投下了涟漪。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林镇钦的手。林镇钦反手握紧她,面色沉静地对医生点头:“我们知道了。请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回家的路上,车厢里异常安静。谢艳玲望着窗外,第一次对即将到来的分娩产生了一种具象化的恐惧。那不是对疼痛的恐惧,而是对未知过程、对可能发生的意外、对自己是否能足够坚强的担忧。

    “害怕了?”林镇钦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谢艳玲转过头,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没有掩饰,轻轻“嗯”了一声。

    林镇钦将车缓缓停在路边僻静处,转过身,深邃的目光笼罩着她,里面没有安慰的空话,只有一种近乎郑重的承诺:“听着,谢艳玲。我在这里。所有的医疗资源都是最好的,医生团队随时待命。你不需要一个人面对任何情况。”他顿了顿,伸手,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她微蹙的眉心,“你很坚强,比你自己想象的更坚强。我相信你。”

    他的话语,如同定海神针,再次稳住了她晃动的信心。是啊,她不是一个人。她身边有这个能为她抵挡外界一切风雨的男人,有最专业的医疗支持,而她自身,也早已不是那个在雨夜中无助哭泣的谢艳玲。

    真正的发动,在一个凌晨悄然来临。

    起初只是比之前更规律、更密集一些的宫缩,谢艳玲还试图按照拉玛泽呼吸法调整,不想过早惊动刚刚睡下的林镇钦。但疼痛的程度和频率迅速升级,像不断收紧的钢铁枷锁,箍住她的腹部和腰骶,冷汗很快浸湿了她的睡衣。

    林镇钦几乎是立刻惊醒了。他打开灯,看到她苍白汗湿的脸和因忍痛而咬紧的下唇,眼神瞬间清明冷冽,没有一丝刚醒的迷茫。他迅速按下呼叫铃,通知待命的医疗团队,然后俯身,握住她的手,声音是刻意压制的平稳:“别怕,我们在去医院的路上了。”

    去往私立医院顶楼专属产房的路程,像被无限拉长。车厢里,谢艳玲所有的意志力都用来对抗一阵猛过一阵的宫缩,指甲无意识地掐入了林镇钦的手臂。林镇钦一言不发,只是稳稳地抱着她,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用指腹一遍遍摩挲她的手背,传递着无声的力量。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和压抑的**,每一次她的抽气,都像一根细线,牵扯着他的心脏。

    产房里,一切准备就绪。无痛分娩麻醉起效后,谢艳玲从剧烈的疼痛中暂时解脱出来,疲惫地喘息着。林镇钦始终穿着无菌服,站在产床旁,没有坐下,身姿依旧挺拔,但紧抿的薄唇和眼底无法掩饰的血丝,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产程果然如医生所料,并不顺利。宫口开指缓慢,宝宝的枕后位使得每一次宫缩发力都事倍功半。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谢艳玲的体力在一点点消耗,额前的头发被汗水黏在脸上,眼神开始流露出挫败和生理性的疲惫。

    “林太太,加油!看到宝宝头发了,再用力!”助产士在一旁鼓励,声音带着职业性的昂扬。

    谢艳玲依言用力,却感觉力量如同泥牛入海。一阵强烈的虚脱感袭来,她几乎想要放弃。“我不行了……”她喘息着,声音带着哭腔,望向林镇钦,眼神里充满了无助。

    这是林镇钦从未在她眼中看到过的脆弱。他心脏猛地一缩,俯下身,双手捧住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他的目光锐利如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力量,穿透她涣散的意志:

    “谢艳玲,看着我!”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你可以的!记住你是谁!你是那个能把‘心域’从无到有做起来的谢艳玲!你是那个能在林家年宴上不卑不亢的谢艳玲!你是我的女人!”他顿了顿,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炽热的情感,“我们的孩子就在前面,看着我,把他(她)带到我们身边来!”

    他的话语,像一剂强心针,猛地注入了谢艳玲濒临枯竭的身体。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信任、急切,以及深藏其后的、与她同频的痛楚与期待。一股不服输的狠劲从心底窜起,混合着母性的本能,重新汇聚成力量。

    她深吸一口气,抓住产床的扶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去,按照助产士的指引,在一次强烈的宫缩顶峰,用尽了身体里最后、也是最磅礴的一股力气。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瞬。

    一声响亮而有力的婴儿啼哭,如同破开混沌的天籁,骤然响彻产房。

    那一瞬间,谢艳玲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产床上,只剩下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汗水与泪水交织,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感觉到林镇钦紧紧握着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甚至在微微颤抖。她费力地转过头,看到他正死死盯着被护士抱起来、正在清理擦拭的那个小小、红彤彤的婴儿,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那双惯常冷厉深邃的眼眸,此刻竟微微泛红,里面翻涌着一种谢艳玲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是震惊,是难以置信,是如释重负,更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初为人父的巨大喜悦与动容。

    “是个男孩,非常健康!”护士笑着将包裹好的婴儿抱到他们面前。

    那小小的一团,皱巴巴的,像只小猴子,却有着清晰的眉眼和一头浓密的黑发。他停止了哭泣,微微睁着一条缝的眼睛,似乎茫然地“看”着这个世界,也“看”着眼前这对将他带到人世的父母。

    林镇钦伸出手,动作是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丝笨拙的僵硬,从护士手中接过了那个柔软而温暖的襁褓。他低着头,凝视着怀中的小生命,仿佛在看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良久,他才抬起头,看向谢艳玲,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却带着一种被巨大幸福冲击后的微颤:

    “辛苦了……艳玲。”他叫她的名字,目光深邃如同承载了整个星空的海洋,“谢谢你。”

    谢艳玲看着他,看着这个向来冷硬的男人怀中抱着他们孩子的模样,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爱与激动,所有的疼痛、疲惫、挣扎,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加倍的补偿。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但这一次,是纯粹的、极致的幸福与圆满。

    她虚弱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宝宝柔嫩的脸颊,再握住林镇钦抱着孩子的手臂。一家三口,以这样一种血脉相连的方式,紧紧联结在了一起。

    新生命的诞生,如同一道最强烈的光,穿透了所有过往的阴霾与未来的不确定性。

    它不仅仅是一个孩子的降生,更是他们爱情最坚实的见证,是他们“共生”关系进入全新维度的神圣仪式。

    从这一刻起,他们不仅是彼此的爱人、战友,更是同一个生命的父母。

    这条名为“家”的航船,拥有了最珍贵、也最沉重的压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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