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的一句话。
犹如冬日冰凌直戳心窝，心碎了无痕。
江屿眸光蓦地垂下，遮住难堪。
他满心欢喜，以为就算听岚不喜欢他，两人也可以试着培养。
日久生情。
不曾想，她早已心有所属。
好在职业关系，他心理素质强。
转瞬。
面上翻转，才能在此刻堪堪维持住表面风度。
桌子下，搭在大腿膝盖处的指骨泛白，真正显露他的情绪。
他忽然笑了，有些勉强，不在意道：“是吗？没听你说起过。”
嗓音像久不打油的机械，干涩磨砂。
沈听岚自然没错过他脸上任何表情，他在极力伪装。
正如当初的自己。
太像的两个人没有办法在一起。
这种事情，她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
柔和的脸庞带着些许歉意，柳眉深思，片刻后，眉目轻舒。
内心难免惆怅。
视线掠过坐在对面的江屿，最后落在他身后的西江大桥。
大桥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与车辆擦肩而过。
记忆里那些懵懂莽撞热血的青春，扑面袭来。
她声线清冽，缓缓道来：“你该知道，高二那年我同散打队去京都参赛的事，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时，我才明白什么叫做——”
短暂沉默。
她不疾不徐道：“惊鸿一瞥误终身，从此人间俱无情。”
江屿微惊，
她的嗓音如微风吹起的风铃，清脆爽朗。
可这话真真实实从她口中流淌而出。
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她又接着说。
“高三最后一年我卯足了劲，为的也只是想去看看他呆过的城市，他读过得学校，后来机缘巧合，他成了我的导师。”
她叹了一口气，收回视线，直视江屿，故作轻松，耸了一下肩头：“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毕业我就回江城了。”
“但最近我又见到他了，又明白什么叫‘再见意难平’。”
“没有遗憾，只是我自己给自己的劫难，好像除了他，我没有在爱别人的能力。”音沉而色清，饱含太多无可奈何。
江屿却敏锐从其中捕捉到两个关键字，他脱口而出：“最近？”
沈听岚浅笑嫣然，并不隐瞒：“没有错，京都巡视组组长——林之州。”
她这一笑，晃了江屿的眼，在听到‘林之州’三个字时，心尖酸楚沮丧。
但又不得不坦然面对。
输给这样的人物，心服口服。
唯一带给他震撼的是沈听岚的感情，这样纯粹炽热。
十年。
不曾动摇。
相比之下，他的喜欢太过浅薄，夹带成年人的权衡利弊。
他郑重问她：“没有结果，怎么办？”
女人毫不在意，随口答：“能怎么办，凉拌呗。”
江屿目光盯着对面女人许久。
他才开口半开玩笑半认真：“但愿你醒悟的时候我还是单身，说不定还能凑一起。”
说罢。
举起酒瓶，两人干瓶。
沈听岚将瓶子里剩余的啤酒饮尽，回想起与林之州连日来的点点滴滴，还有此时穿着的贴身文胸，稍微有点底气。
语调悠扬对着江屿开腔：“想来，怕是没有机会了，朋友。”
谈话声隐入嘈杂夜市，毫无波澜。
沈嘉南排队等了近半个小时。
他回来时满头大汗，见二人气氛正常，连忙将两大盘美食放在桌上。
一脸兴奋：“快吃，快吃，这家的鱿鱼超级正宗，我从小吃到大。”
青红辣椒铺满，麻辣鲜香四溢，口水泛滥。
色香味俱全。
沈听岚肚子不空，但也忍不住拿了两串魔芋吃起来。
唯有美食与爱不可辜负。
江屿伸手拿了一串鱿鱼，辛香麻辣在口腔蔓延开，刺激气管子，猛的咳了几声。
她笑他：“你不是不能吃辣吗？”没等他回答。
她又调转话头对着沈嘉南开炮：“你喊老板少放点辣椒嘛，又不是你一个人吃。”
沈嘉南吃得满嘴流油，还抽空抬头犟两句：“那个四川人不吃辣，吃不了，等哈我一个人吃。”
“吃吃吃，你个人吃，也不怕打标枪。”女人怼他两句。
对面两姐弟弯酸掐架，男人释然笑。
画面和谐。
江屿想，朋友也不错。
又将铺满辣椒的鱿鱼放进嘴里，这次适应很多。
另一边。
饭局散。
豪华酒店外，林之州走在最前面，他缓缓放慢脚步。
落于他身后几步的廖书记因此赶了上来，步子落在他身后半步距离。
两人没有故意停留，就以同样的速度前行。
廖书记猜测，领导是有工作要指示。
微颔首，姿态端正：“林组长，您有什么工作要指导，我洗耳恭听。”
林之州步伐未停，嗓音沉敛：“廖书记，一起喝杯茶。”
语气平静，不容拒绝。
廖书记脑门心直淌汗，一把年纪还被请去‘喝茶’。
凶多吉少。
男人说完，大步跨上红旗公务车。
不过十几秒，车子启动，缓慢匀速驶出五星级酒店。
一辆黑色奥迪私家车紧随其后。
汽车行驶中。
后座男人私人手机收到‘情报员’的小道消息。
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就是不正常。
伸手轻柔眉心，墨黑的眸子情绪难明。
他突然出声：“陈秘书，明天一早把本市最好的楼盘整理给我。”
驾驶位陈秘书不解：“老大，看楼盘干什么？”
男人唇畔轻掀，吐出两个字：“婚房。”
京都的房子早就准备好，只等女主人拎包入住。
她的城市，自然也得有他们的婚房。
陈秘书惊的脚下失重。
完求。
闯红灯。
还没来得及收敛神色。
一道无情冰冷的话自后座传来：“你自己交罚款。”
陈秘书无语凝噎。
破罐子破摔，打破砂锅问到底：“老大，你要结婚了？和谁啊？”
“还能有谁。”
陈秘书却反复在心里咀嚼这几个字。
这样说来，肯定是认识的。
婚房买在江城，自然人也在这里？
“小沈同志。”心里想着，嘴上也说了出来。
男人漆黑修眉微挑，沉声道：“你该叫嫂子。”
陈秘书不淡定了，貌似你们还八字没一撇。
老大是不是太自信。
顶着被扣业绩的风险他好心提醒：“那个，老大，貌似小沈——嗯，嫂子不是很知情啊？”
意料之外。
林之州好心情说了一句：“没事，你嫂子喜欢玩游戏，我陪她。”
陈秘书心梗，合着你们两口子在玩COSplay。
玩的挺花。
说话间。
轮胎碾过减速带，缓缓驶进维纳斯酒店地库。
一行人乘坐电梯上楼，回到套房。
“廖书记，坐。”
廖书记点头，依言走向沙发。
循规蹈矩，如坐针毡。
仔仔细细将自己的从政生涯从记忆深处翻出来。
这时。
陈秘书将一份档案袋递给林之州。
不做停留。
转身走出套房，又特意将微敞的房门关上。
林之州接过，顺手放在茶几上，去柜子里拿茶叶。
廖书记目光落在空白的黄色档案袋上，上面什么都没写，可他觉得，上面写了字，就是他的名字。
“大红袍怎么样？廖书记。”
沉凝稳练嗓音打断他的臆想。
廖书记连忙站起身：“林组长，不必劳烦。”
男人手指挑了茶叶，放进茶壶，过滤掉第一遍。
提着紫色小号茶壶大步至沙发旁。
拿了两个杯子，倒至八分满。
一杯递给廖书记，一杯自饮。
廖书记双手忐忑接过，象征性轻啄一口。
嗯，
好茶。
入口顺滑、滋味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