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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艾青诉说了途中的遭遇,张啸天不禁唏嘘不已;一是她病得突然,假如没遇到几个好心人免不了受一番煎熬,再者就是如狼似虎的日本军国主义者在东北的军事行动向全中国昭示了其狼子野心。

    “我约了个人,晚上来家里吃饭。”张啸天说。

    艾青问:“约人,谁呀?”

    “国军的一个后起之秀,才二十出头就当了团长。”

    艾青不屑地说:“二十几岁坐到了团长的位置,我看不是裙带关系就是他爹够横吧?”

    张啸天笑了笑,说:“夫人此言差矣。此人本隶属于东北军,应蒋光头之邀,随少帅进关平定中原大战;因在一场战役中带领十几个人乘乱毙杀了阎老西的几个将领,被国军的一个陈姓大官看上了,直接从少帅那儿要了去。”

    “这么厉害。”艾青意外地说,“我们跟军界的人素无往来,如今为什么要跟他们搅在一起?”

    “认识几个这样的人有好处的,万一哪天战火烧到这儿了,有当兵的照应着不是好一些嘛。约到他,费了我不少的心思。”

    “他赴约是为了什么,求财?”

    “世上有白就有黑,白压着黑,却离不开黑,因为白不方便做的,黑却能帮其完成。”

    “你决定吧。吕大哥和陆大哥来吗?”

    “老二来。你还不了解老三吗,不喜欢应酬;他说码头上事情多,不来了。”张啸天说完,想了想,接着说,“不是跟你说了嘛,称呼他们为二弟、三弟,亲切。”

    艾青笑着说:“这段时间三弟跟我出去,叫陆大哥叫习惯了。”

    “我比你大十岁,跟着我,你受委屈了。”

    “你怎么又说这些?不是说好不说的吗?你是比我大,但也对我好呀。女人啊,找个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不容易!”

    张啸天长叹了一声:“说到真心实意,我又想到了老三,三十几岁的人,终身大事一点儿不放在心上。”

    “弟弟不着急,你这做哥哥的倒上心了,我不是介绍紫嫣给他认识了嘛。”艾青笑着说,“紫嫣姑娘挺好的,人正派,搞不懂三弟怎么想的。”

    “老三可能放不下以前的那个吧?”

    “这么长时间也该忘了,你抽空再劝劝。你上次去杭州看他娘,不是说把老人家接过来吗?”

    “老太太倔得很,老三去了几次都没把她接来;前几日我去,她还是不来。哎,年纪大了,怎能照顾好自己?过些日子我再去,跟老三一起去,就是绑,也要把她绑来。”

    “老太太真是的,老爷子的事怎能全怪三弟?三弟还不是因为自己的女人被人糟蹋了才打死人的嘛;虽说是他跑了连累到了老爷子,那也不是他成心的呀。”

    艾青知书达理,一番话让张啸天打心底赞许;他学着京剧的腔调唱道:“夫人莫生气了,生气易肝气郁结;咱还是先做饭吧,一会儿客人该来了。”

    “您就瞧好吧。”艾青笑着唱道。

    天色暗下,张府的厨房里,艾青带着双儿等一干下人井然有致地忙碌,平时烧菜做饭的大厨却悠闲自在地垂手站立一旁;在张家工作了很久的下人都清楚,夫人只在逢年过节时偶尔做几道菜,大动干戈的非常少见。

    戌时刚到,一辆轿车停在了气派的张府西式小洋楼前;一位身着笔挺军装的军官从前排下车,打开了后门,让另一个仪表堂堂、身形俊朗的二十多岁军官下了车。早已等在门口的张啸天和吕祚行快步迎向前去,双手抱拳道:“这位一定是景长官了,早听说了您的英勇战迹,今日一见,更加坚定了我对您的仰慕之心;景长官双目如炬,贵不可言啊!”

    “您是张老板吧?在下景腾。蒙大老板抬举,今日有缘一聚,实乃鄙人三生有幸。”景腾抱拳道。

    张啸天笑了笑,说:“景长官过谦了,两天给对手来了三次酣畅淋漓的斩首行动,这可不是一般人具有的胆识和魄力!”

    景腾笑着说:“张老板不光有捕捉商机的明锐目光,对军界的事也是洞察秋毫啊;也可能并非景某有多大的能耐,而是阎老西的手下太无能了吧?”

    “景长官过谦了……”

    “大哥,请二位长官屋里坐吧。”吕祚行笑着提醒张啸天。

    “呦,”张啸天一拍脑袋,“你看我和景长官说起话来就像是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没完没了啦;失礼了,请。”

    “这位是?”景腾看着吕祚行问。

    “这是我歃血为盟的兄弟,吕祚行。”

    “哦,久仰!”景腾抱拳道。

    吕祚行抱拳:“来日方长,请景长官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景腾微笑着,“康副官,把我给张老板备的礼物拿上来。”

    “是。”先下车的军官答应了一声,将抱在怀里的两坛酒递向了张啸天。

    张啸天接过一坛递给了吕祚行,接下另一坛看着说:“杏花村,好酒。说来惭愧,鄙人生平两大爱好,一是听戏,二是吃酒。景长官费心了。这位长官是……”

    “哦,忘了介绍,这是我的副官康文玉。”

    张啸天频频点头,由衷的赞叹道:“这位兄弟果真是人如其名,温润如玉。强将手下无弱兵,景长官麾下自是能人辈出啦。来来来,二位里边请。”

    从吕祚行的身边走过,景腾刻意观察了这个瘦小的男人——一袭灰色的长衫、其貌不扬的五官。乍一看,很像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老百姓;实际上,他却是红光满面、身材高大的淞沪大佬张啸天的结拜兄弟,人不可貌相,看来也绝非等闲之辈啦。

    内厅坐定,张啸天正欲唤人奉茶,却见双儿走到近前说:“老爷,宴席已经备好;夫人让我来问,是否请客人入席?”

    张啸天笑着说:“前几日去杭州顺道带回了两斤茶叶。我不太懂,想请景长官帮忙尝尝的,您看……要不咱们先吃饭?”

    景腾笑着说:“客随主便,大老板尽管安排。”

    张啸天笑了笑,引领着景腾和康文玉从欧式风格的客厅来到了欧式风格的餐厅。看着餐桌上的佳肴,闻着熟悉的味道,景腾的思绪飘得好远;他定了定神,问:“大老板府上有东北的厨师?”

    张啸天笑着答:“偌大一个淞沪,想找一个地道的东北厨子着实不易;景长官见笑了,这些菜是贱内做的,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

    “夫人去过东北?”

    “她是东北人。”

    “噢,难怪了;”景腾点头道,“看这些菜的色泽,夫人的厨艺称得上东北菜的斫轮老手……”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景团长吧?”艾青走过来,笑着说。

    景腾迟疑着站了起来。

    “夫人,这位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景团长。他也是你的同乡。”

    如果不是张啸天介绍,景腾不会想到这个衣着朴实的少妇竟然是他的夫人;但从她丰腴的身姿、娇媚的面容上看,也的确不是小家碧玉才有的气场。

    “这位是内人。”张啸天手搭在艾青的肩膀上,微笑着对景腾说。

    景腾笑着点了点头。

    “景长官请坐吧。”艾青笑着说,“你们先吃饭,我去去就来。”

    “夫人请便。”

    “来来来,我们先吃饭。”张啸天说。

    “大老板莫急,等夫人一起吧;趁这个时间,我为诸位介绍一下这几道菜,如何?”

    “好好好!”张啸天拍掌道。

    景腾笑了笑,取过公筷依次指着餐桌上的菜,说:“这道菜叫白菜冻豆腐汆白肉;做法是先将上好的五花肉炖好,加入白菜和冻豆腐、放入高汤熬制而成。这道是酸菜猪肉炖粉丝;是先将骨头熬成汤,再放入粉丝、酸菜和爆炒过的五花肉。这是咸鱼饼子、羊肉锅仔、东北乱炖,这一道是三鲜疙瘩汤……夫人放入的‘三鲜’是海参、鲍鱼和扇贝。”

    “都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我看景长官是上得战场、下得厨房,文武双全啊!”张啸天笑着说。

    景腾笑了笑,说:“大老板取笑了。”

    艾青回到卧室,打开衣柜拿出一件裁缝新做的粉红色旗袍换上;旗袍上盛开的黄色和红色牡丹很好地映衬了她雪白的肌肤,更加彰显出她雍容华贵的优雅气质。双儿在艾青的妆奁中依次取出一对红宝石耳坠、一条珍珠项链、一对墨绿色手镯和两枚黄金戒指,以及一枚蓝宝石戒指为她戴上。当艾青和她手里的白手帕一同摇摆着回到餐厅,大家依然在融洽地交谈。她笑着说:“你们怎么不吃饭?这些菜是加了高汤做的,凉了不好吃了。”

    张啸天笑着说:“景长官说了,等夫人一起;你去换衣服时,他细致地为我们介绍了这几道菜。”

    “好久没做饭,怕是生疏了。既然是老乡,咱就不客气了,大家一起来吧,尝尝我的手艺。今天我真的是越俎代庖啦!”艾青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

    “给二位长官斟酒。”张啸天对站在一旁的佣人说。

    “景某一向滴酒不沾,实在惭愧,辜负了张老板的美意。”景腾阻止了为其倒酒的佣人。

    张啸天失望地说:“是嘛,我以为像景长官这样的汉子都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呢。也难怪,军人嘛,时刻保持清晰的思维是很有必要的。”

    “这样吧,张老板盛情难却,团座的酒,我代劳了。”

    “好,”张啸天拍了下桌子说,“康副官爽快!”

    景腾笑着说:“我这位副官有三大特长,一是百步穿杨,二是千杯不醉,三是过目不忘。张老板既然是爱酒之人,酒量一定是好的,今晚让他陪大老板和吕老板多吃几杯。”

    “我说什么来着,强将手下无弱兵,景长官的帐下一定卧虎藏龙。”张啸天的兴致愈发高涨,“倒酒。”

    从张啸天夫妇的一言一行中,景腾不难看出,他们对自己的到来很是重视;不论自己此来出于什么目的,这份人情必须记住。张啸天想:康文玉再能喝酒,始终是个陪衬的,景腾才是主角,一定要招待好;他端起酒杯,说:“景长官初到寒舍,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多多包涵。来,我敬您一杯;您喝茶,我喝酒,您随意,我喝干。”

    “感谢大老板及夫人盛情款待,让景某在厉兵秣马、戎马倥偬的军旅生涯中有了一个如此美妙的夜晚。”景腾端起茶杯笑着说,“景某借花献佛,以茶代酒,恭祝大老板及夫人身体安康,财运亨通!”

    艾青和张啸天相视一笑,酒杯和景腾的茶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吕祚行见主人在陪主角,他这个配角也不能闲着,桌上还有一位和他一样是配角的呢;他端起酒杯,说:“康副官,我敬您。”

    “多谢吕老板。”康文玉端起酒杯,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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