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恩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
他处理零件、组装臂弩,前后不过花了十分钟多一点——那位主管女士难道是飞回来的不成?
但很快他就不必为这个问题动脑筋了。
因为,外面的骚动已然变成了喧闹的骚乱,隐隐还能听到粗野而充满恶意的嚷嚷声:“让你们管事儿的出来!”
异乡人只是眨眨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啊,是‘同行’来了...”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有了他这个“恶客”开头,往日里那些眼红贵族联合商会的竞争对手或是贪食饿狼,自然会闻着血腥味儿凑上来。
现在外面发生的事,无非是有人借机来试探商会的虚实,亦或是某些豺犬想趁火打劫,捞点便宜。
可以预见的是,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这种事情还会不断发生,直到贵族联合商会改旗易帜,或者彻底分崩离析。
不过,既然他身在此地,就不可能坐视那些幕后之人轻易得手。
这不光是为了提高所谓的任务完成度,获取更多的任务奖励,更是为了和贵族联合商会建立一个比较良好的关系——这关系到他日后在这个世界的一些重要谋划。
总之——
“我倒要看看,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浪潮之中,都有谁在浑水摸鱼...”
异乡人淡笑一声,将刚刚完成组装的臂弩折叠成待发模式,流畅的机件咬合声在寂静的休息室里格外清晰。
他站起身,大步走到休息室的大门前,没有丝毫犹豫地推门而出。
...
此刻的金枫叶商馆大厅,已然被一种悲愤而喧闹的氛围所笼罩。
几名满身泥泞、衣服破烂的冒险者正抬着一具胸膛塌陷的尸体,坐在大厅中央哭天喊地。
“丧良心啊!你们这帮可恶的贵族商人!”一个高亢的声音撕裂了空气。
“看你们卖的好盾牌!说是矮人出品,有优秀级品质,结果连一头野熊的巴掌都挡不下来!”
看上去像是领头人的一个短发男人,举着两片像是被利爪撕开的盾牌残骸,满脸悲愤地向周围涌进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哭诉。
“可怜咱家塔里安,明明有士兵级实力,有着大好前途,结果却被一面垃圾盾牌给害死了!”
“你们说这种保命的装备能够偷工减料吗!?啊!?”
说着,男人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他将手中那两片轻得仿佛木片的盾牌残骸朝地上一摔,发出沉闷的声响。
接着便咬牙切齿地瞪着手足无措的几位工作人员,那目光像是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今天你们贵族联合商会必须给个说法!不然我们绝不罢休!”
话音落下,跟他一起来的几名冒险者也纷纷鼓噪起来,七嘴八舌地要“讨说法”,喊出的口号一个比一个刺耳。
“对!绝不罢休!”
“让你们的主管出来给个交代!”
“偿命!偿命!给我们的小兄弟偿命!”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伏在尸体上嘤嘤哭泣着,那哀婉凄绝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不止,闻之令人心酸难止。
“呜呜呜...我的弟弟...你们还我弟弟...”
见此情形,周围进来看戏的闲人也纷纷帮腔,他们对着商馆内的工作人员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言语中满是幸灾乐祸。
“啧啧啧...真可怜,居然遇上这档子事...”
“哼,平日里总是摆高调,现在砸招牌了吧...”
“早就知道这帮贵族做生意不讲信誉...呸!”
一时间,整个大厅里嚷嚷声、哭泣声、嘀咕声嗡嗡连成一片,并且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面对这种情况,原本在乔恩面前表现得十分专业认真的帕斯卡也满脸煞白,大汗淋漓。
这并非是因为他慌了神,而是因为他知道,这帮人是有备而来!
当仅有的三名安保人员无法阻拦这几名“冒险者”和所谓的“吃瓜群众”冲进商馆大厅,营造出这个局面时,他们这些人就已经陷入被动,只能束手挨打!
在真正能控制住局面的人到来之前,不管怎么应对都是错!
他只能指挥着三名安保人员守在柜台的出入口,保护好几位已经吓得花容失色的办事员姑娘,而他自己一个人上前,试图用言语拖延时间。
“诸位!诸位!请听我说!”
帕斯卡高举双手,独自面对着众人的目光,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颤。
“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感到很遗憾!”
他能够察觉到这些目光中的讥讽、戏谑,甚至是恶意...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
这不光是为了保护他供职的贵族联合商会的利益,也是为了保护他自己的利益。
他有绝对不能失去这份工作的理由!
所以,年轻的侍者只得硬着头皮,强迫自己快要变成一团浆糊的大脑飞速运转,说出尽量正确的话语,试图缓和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我们贵族联合商会一向以诚信作为经营之本,如果真的是因为我们出售的装备导致悲剧发生,我们一定会——”
可他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就响起了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如同毒蛇的轻嘶。
“假惺惺的贵族走狗,现在说这些漂亮话有什么用?人都死了!”
此言一出,那名领头男子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一般,本就涨红着的脸变得更红几分,几乎呈现出酱色。
“就是!说得再多,你能让塔里安活过来吗!?”
他怒冲上前,一把就揪住帕斯卡的脖领,将他单手拎了起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贵族走狗的套路!”
他怒吼着,唾沫星子喷溅在帕斯卡的脸上。
“嘴上说的漂亮,到最后还不是能拖则拖!?拖到最后,我们普通人怎么和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贵族争?”
说着,他的情绪变得更加激动,举起那只砂锅大的拳头,就要给帕斯卡来上一下,以泄心头之恨!
帕斯卡有意辩驳,可他被卡住脖子后连呼吸都十分困难,谈何说话?
剧目在此刻被推向了最高潮。
愤怒的寻仇者、哭泣的失亲者、冷笑的挑动者、看戏的围观者...
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一拳会将剧目引向何方。
唯有一人,唯有那从一开始就置身事外的异乡人,没有被大厅中的情绪所裹挟。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人群的边角,如同一座孤岛,默然注视着一切的发生。
他看着那些人表演般夸张的表情,又看着已经因为极度惊恐而闭上眼的年轻侍者...
然后,缓缓地、毫不引人注目地抬起了手。
“嘣——”
随着一声微不可查的破空声响起,一道黑影从他的臂盾下方射出,精准地击中了金枫叶商馆大厅中央上方那吊着一盏华丽吊灯的锁链,让它发出一声悠长的断裂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了过去。
“嘎吱——!”
接着,那盏足有五米宽,由铁框和玻璃组成的大吊灯摇晃了两下,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中,轰然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