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装箱铁皮箱壁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在死寂里砸出回响。沈天佑蜷在角落,鼻腔里充斥着咸腥的铁锈和霉烂气味。右眼肿着,视野受限,只能看清不远处一双沾满泥浆的廉价皮鞋,属于那个看守他的绑匪,外号“刀疤”,脸上那道狰狞的肉蜈蚣随着他嚼口香糖的动作一扭一扭。
黑暗,冰冷,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像腐败的栀子花,混在霉味里,钻进来。不是这里该有的味道。沈天佑混沌的脑子费力地转动。之前没有。这香气……
“刀疤”突然停止了咀嚼,侧耳倾听。码头废弃仓库远处,几棵榕树,传来几声短促的鸟叫,随即又陷入更深的寂静。“妈的,什么鬼地方……”刀疤低声咒骂,手摸向腰后,似乎有些不安。
那甜腻的香气,浓了一瞬。
沈天佑的心跳漏了一拍。
没有任何征兆,头顶那盏昏黄得如同濒死眼球的孤灯,“啪”地碎了。玻璃碎片像冰雹般砸落。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谁?!”刀疤的厉喝炸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他猛地掏枪,保险栓拉动的金属摩擦声在封闭空间里格外刺耳。
紧接着,是风。
几道极轻、极快的身影,如同鬼魅,撕裂了黑暗。沈天佑只勉强捕捉到一些模糊的轮廓,纤细,灵动,带着一种近乎舞蹈般的杀戮韵律。没有枪声,只有几声闷响,肉体撞击,骨骼错位的脆响,短促到几乎被忽略的呜咽。
刀疤的怒骂和枪械挥舞的破风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扼住喉咙的、嗬嗬的倒气声,然后重物倒地。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甚,连滴水的回声都消失了。
那缕甜腻的香气,在血腥味弥漫开来之前,稳稳地占据了主导。
一束柔和的白光突兀地亮起,并不刺眼,恰到好处地照亮了沈天佑前方一小片区域。一个女子蹲在刀疤瘫软的躯体旁,手指在他颈侧探了探。她站起身,转向沈天佑。
光线勾勒出她的身形,高挑,穿着某种贴身的、深色哑光材质的作战服,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的线条。脸上罩着半张精致的银色面具,遮住了鼻梁以上,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双在微光中流转着奇异光泽的眼睛,像是蕴藏着星辰的深潭。她手里把玩着一把不过尺长的黑色短刺,刺身没有任何反光,血珠正顺着尖端无声滑落。
“沈天佑?”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敲打在沈天佑的耳膜上,不像询问,更像确认。
沈天佑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僵硬地点头。
女子身后,另外两个同样装束的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一个检查着集装箱门口,另一个则隐在更深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一抹窈窕的轮廓。
“能走吗?”面具女子又问,语气没有多少温度,但也不带恶意。
沈天佑试着动了一下,被反铐在身后的手腕传来剧痛,双腿也因长时间蜷缩而麻木不堪。他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
女子没再说话,走上前。她没有用刀,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在沈天佑手腕的合金手铐连接处轻轻一捏。“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特种合金铸造的铐链应声而断。
沈天佑瞳孔骤缩。这绝不是人力能做到的。
重获自由的双手腕骨上是一圈深紫色的淤痕。他还没来得及活动一下血脉不通的手腕,女子已经伸手,抓住他的上臂,将他一把提了起来。她的力量大得惊人,动作却举重若轻。
“走。”她言简意赅,不容置疑。
一行人迅速离开集装箱,潜入仓库外部更浓重的夜色。废弃的码头像一头沉默巨兽的尸骸,残破的吊臂指向乌云密布的天空。远处,城市的光晕给云层染上肮脏的橘红。
她们的行动迅捷而无声,如同暗夜中滑行的灵猫。沈天佑被那面具女子半搀半拖着,勉强跟上。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劫后余生的庆幸被巨大的疑团压过。这些人是谁?三位红粉佳人?从来没听说过。她们为什么要救他?那诡异的身手,那非人的力量……
穿过一片堆积如山的废弃货柜区时,前方引路的女子突然举起拳头,所有人瞬间停步,隐入阴影。
侧前方几十米外,两个原本应该在外围巡逻的绑匪,正靠在一个货柜旁抽烟,火星在黑暗中明灭。
“妈的,里面怎么回事?刚才灯好像灭了?”一个沙哑的声音说。
“谁知道,刀疤那家伙神神叨叨的……估计又在吓唬那小子玩呢。”另一个满不在乎。
面具女子回头,目光与挟持着沈天佑的女子短暂交汇。她没有发出任何指令,只是极轻微地偏了下头。
沈天佑身边,那个一直隐在暗处的第三名成员,动了。她像一缕没有实体的轻烟,贴着货柜的阴影滑了出去。沈天佑甚至没看清她的动作,只看到远处那两个抽烟的绑匪身体同时一僵,软软地倒了下去,连半点声响都未曾发出。
解决掉障碍,队伍继续无声前行。沈天佑的心却沉了下去。这些女人,美丽得如同暗夜精灵,下手却狠辣果决得令人胆寒。
终于,在一处僻静的、几乎被杂草淹没的旧堤岸旁,停着一辆通体哑光黑的大型越野车,线条硬朗,却透着一种低调的奢华感。
面具女子拉开车门,将沈天佑塞进后排。车内空间宽敞,内饰是柔软的顶级皮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冷的、类似雪松的香气,驱散了外界带来的血腥与霉烂的气味。
另外两名女子也迅速上车,坐在前排。引擎启动,低沉而平稳,车辆缓缓驶离这片死亡之地。
直到城市璀璨的灯火透过深色车窗,再次映入眼帘,沈天佑才仿佛找回了一点真实感。他靠在舒适的头枕上,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他转过头,想对救他的人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坐在他身侧的面具女子,抬手,轻轻摘下了脸上的银色面具。
车窗外的流光偶尔掠过她的脸庞,沈天佑的呼吸瞬间停滞。
他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容颜。肌肤瓷白,五官精致得如同古罗马大师雕琢的艺术品,一双眼睛不再是之前看到的奇异深潭,而是清澈明亮的杏眼,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丝慵懒和……玩味?长发如墨,随意披散在肩头。她是那种能让人在第一眼就忘记呼吸的美。
另外两名女子也相继摘下了面具。开车的那个,侧脸线条冷峻,短发利落,眼神锐利如鹰。副驾驶上的那位,则是一头波浪卷发,唇角天然上扬,带着几分野性的媚意。
无一例外,都是令人窒息的绝色。
沈天佑看得有些失神,舌头都有些打结:“多……多谢几位……相救。不知……该如何报答?”
车内柔和的顶灯亮起。摘下面具的女子,那个有着杏眼的绝色美人,闻言转过头来,唇角慢慢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倾覆众生的笑意。她的目光落在沈天佑脸上,带着一种审视,一种估量,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狩猎意味。
“报答?”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仿佛掺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蜜意,钻进人的心底,“很简单。”
她微微前倾身体,带着那股清冽的雪松与甜腻栀子混合的奇异香气,靠近沈天佑。明亮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微微收缩的瞳孔,红唇轻启,一字一句,清晰地敲碎了他刚刚重建起来的安全感: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