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石？”
艾琳娜没有回答。
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缓缓收拢了手掌，将那块吞噬光线的矿石重新纳入怀中。
这个动作，仿佛抽走了矮人铁匠的灵魂。
他的眼珠死死跟着那块石头移动的轨迹，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咽下了一口灼热的唾沫。
他猛地抬头。
“你，进来。”
他声音瓮声瓮气，说完便粗暴地转身，走向屋内。
那扇沉重的石门，为她敞开着。
艾琳娜对门外的莉莉丝递了个眼神，示意它警戒，自己则从容迈入。
屋内光线昏暗，滚烫的金属气息与煤烟味几乎令人窒息。
正中央的巨大熔炉虽已熄灭，余温仍烤得空气都在扭曲。
墙壁上挂满了各式锤钳，工具在厚厚的灰尘下，依旧闪烁着被精心保养过的寒光。
这是一个真正属于大师的工坊。
矮人铁匠没有看她。
他径直走到巨大的铁砧旁，拿起一把小锤，开始敲打一块烧红的铁料。
叮……
叮……
清脆的敲击声在工坊内回响。
但他的节奏是乱的。
他的视线，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艾琳娜藏着矿石的衣襟。
艾琳娜也不急，她抱着手臂，安静地打量着这个逼仄的空间。
她注意到，工坊之后还有一扇挂着破旧门帘的小门。
门帘后，隐约传来女人压抑的咳嗽，和孩子玩闹的微弱声响。
他不是一个人。
艾琳娜心中有了底。
“说吧，你想打什么？”
矮人终于忍耐不住，将锤子重重砸在铁砧上，发出一声震耳的巨响。
“一把剑。”
艾琳娜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一些农具。”
“农具？”矮人嗤笑出声，语气里的鄙夷几乎凝成实质，“我，赤须博林，从不碰那种废物！那是乡下铁匠才干的活！”
“哦？”艾琳娜的声线毫无波澜，“那大师您都做什么？”
“武器！铠甲！”博林挺起他宽阔的胸膛，骄傲地拍了拍胸肌，发出沉闷的梆梆声，“只有最顶尖的杀人利器，才配从我的炉火中诞生！”
“可是在这里，武器能当饭吃吗？”
艾琳娜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击碎了他所有的骄傲。
博林的脸色，僵住了。
是啊。
在这座连腐烂黑面包都是恩赐的黑铁镇，谁会花钱买一把精良的武器？
他那点可怜的、身为顶尖匠人的骄傲，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
工坊内的空气，瞬间变得沉重而尴尬。
“咳……咳咳……”
后门处，女人的咳嗽声再次传来，比刚才更加剧烈。
博林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把编成辫子的火红胡子。
“没有材料，什么都打不了。你走吧。”
他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我说了，我有材料。”
艾琳娜不紧不慢，再次将那块暗影石取出，在指尖掂了掂。
那抹幽邃的紫色，在昏暗中划过一道致命的弧线。
博林的呼吸，再一次停滞。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死死盯着艾琳娜，眼神里满是警惕与挣扎。
他不是蠢货。
这种传说中的魔法矿石，绝不是一个普通流民能“捡”到的。
眼前这个神秘的女人，来历绝对不简单。
“我想请大师你，出山。”
艾琳娜终于说出了她的目的。
“出山？”博林愣住了。
“没错。”艾琳娜向前踏出一步，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离开这个被诅咒的地方，去我的领地，做我的首席铁匠。”
博林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诞至极的呓语。
他愣了半晌，随即爆发出一阵轰然大笑。
“哈哈哈哈！你的领地？小姑娘，你脑子被腐化了吗？在这片焦土上，除了神祇遗弃的废墟，谁他妈的有领地！”
他的笑声在工坊里回荡，震得墙上的工具嗡嗡作响。
“我的领地，有吃不完的食物。”艾琳娜说。
博林的笑声，被这句话硬生生斩断了。
他狐疑地审视着艾琳娜：“吹牛？还吃不完的食物？你怎么不说你有一座金山？”
“我没有金山。”
艾琳娜说着，从系统背包里，取出了一个金灿灿的、烤熟的土豆。
“但我有这个。”
那股浓郁的、带着焦香的、属于纯净食物的甜美味道，如同一把重锤，瞬间击穿了满屋的煤烟与铁锈味。
博林的鼻子剧烈地抽动了两下。
他的身体，背叛了他的意志。
“这是……地薯？”他艰涩地问。
在这种地方，地薯早已是传说中的作物。
“比地薯更好吃。”
艾琳娜没有多说，只是掰下一小块，递了过去。
博林盯着那块金黄的、冒着热气的食物，犹豫了。
但他的手，却自己伸了过去。
他将那块土豆放进嘴里。
咀嚼。
下一秒，他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那股绵软香甜、带着纯粹大地能量的口感，在他干涸已久的味蕾上炸开。
那是他这辈子，从未体验过的，属于食物的真正味道！
“这……这是什么？”他的声音颤抖了。
“土豆。”艾琳娜又掰下一大块，放在旁边的铁桌上，“在我的领地，管够。”
博林死死盯着那块土豆，又看看艾琳娜，眼神剧烈地闪烁。
食物的诱惑，远比暗影石更直接，更致命。
就在这时，后门的小门帘被掀开。
一个同样是矮人，但身形瘦弱得不成比例的女人走了出来，她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一边走一边剧烈咳嗽，怀里还抱着一个熟睡的小矮人。
“博林，是谁……”
她的话在看到桌上那块金黄色的土豆时，停住了。
“这是……吃的？”她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渴望。
“芙拉……”博林看到妻子，神情瞬间变得无比复杂。
艾琳娜知道，是时候了。
她看向那个叫芙拉的女人，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水囊。
“夫人，喝点水吧。”
她拧开水囊，将一股清澈见底的液体，倒进了博林那满是油污的铁杯里。
在这污浊的工坊中，那杯水，干净得像一块水晶。
芙拉看着那杯水，喉咙滚动，眼神里全是本能的渴望。
在这个干净水源比人血还贵的地方，这杯水，就是救命的药。
博林沉默了。
他是一个顽固的矮人，他有他身为神匠后裔的骄傲。
可他的骄傲，不能让妻子咳血，不能让孩子挨饿。
他看了一眼妻子苍白的脸。
看了一眼桌上那块香气扑鼻的土豆。
最后，目光落回艾琳娜手中的暗影石上。
那是匠人的梦想。
那是丈夫的责任。
那是父亲的绝望。
他猛地攥紧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铁砧上！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不是愤怒，而是屈服。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我跟你走！”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