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武明空以“顾全大局”、“体恤民生”、“勿使边关再起烽烟”为由,严词斥责请愿者为“不识大体,徒逞血气之勇”,下令京兆尹驱散人群,严禁聚众议论国事,违者以“扰乱民心”论处!
这道诏书,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熊熊燃烧的民气之火上,也彻底助长了匈奴使团的气焰。
原本还稍有顾忌的匈奴人,此刻在永安城内愈发趾高气扬,行事肆无忌惮。
他们纵马驰骋于闹市,惊扰行人;强买强卖,甚至公然抢夺商铺货物;言语粗鄙,调戏过往女子……俨然将这大虞国都,当成了他们可以随意撒野的草原部落。
李平安再次收到有关匈奴人的消息时,还是来自于王府下人的汇报。
‘嘭!’
“悦儿,被压入大牢了?”
听着眼前侍从的话语,李平安的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回禀李先生……”
在李平安的注视之下,王府侍以最快的速度将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这一日,李欣悦在两名王府侍卫的护送下,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青篷小车,前往孙医师的济世堂复诊。
连日调养,她精神稍复,但眉宇间郁结难散。车辆行至一处相对繁华的街口,因前方人群拥挤,不得不暂缓行进。
恰在此时,几名喝得醉醺醺的匈奴人,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地从旁边酒楼出来:
为首一人,身形魁梧,穿着匈奴贵族服饰,正是使团副使哈鲁。他醉眼朦胧,一眼便瞥见了停在路边的青篷小车,以及从微微掀起的车帘后,露出的半张清丽苍白的侧脸。
哈鲁眼睛顿时直了,咧开大嘴,露出满口黄牙,带着浓重的酒气和腥膻味,摇摇晃晃地凑到车前,操着生硬的官话怪笑道:
“哟!好……好俊俏的小娘子!这脸色白的,跟草原上的羊羔奶似的,真招人疼!下来,陪……陪本使喝一杯!”
说着,竟伸出毛茸茸的大手,要去掀那车帘!
“放肆!”
护卫在车旁的两名王府侍卫勃然变色,其中一人猛地拔出半截佩刀,厉声喝道:
“此乃我国公府女眷!蛮夷安敢无礼?!”
另一人则迅速挡在车前,目光警惕。
哈鲁被那雪亮的刀光一晃,酒醒了两分,但嚣张气焰不减,反而觉得被冒犯,指着侍卫骂道:
“国公府?什么东西!你们大虞皇帝都要给我们单于面子!一个小娘们,本使看得上,是她的福气!滚开!”
他身后的随从也纷纷鼓噪起来,围拢上前,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车内的李欣悦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抓住衣角,浑身发抖。那日的惊恐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保护小姐!”
持刀侍卫见状,知道无法善了,低喝一声,与同伴同时出手!
王府侍卫皆是军中好手,虽只有两人,但动作迅捷,配合默契,拳脚肘击,专攻关节要害,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将哈鲁及其三四名醉醺醺的随从打翻在地,哀嚎不止。那哈鲁更是被一脚踹在腿弯,狼狈地跪倒在地,酒彻底醒了,只剩下羞愤和暴怒。
“你……你们敢打我?!我是匈奴副使!你们破坏和谈!我要告你们!告到你们皇帝那里去!”
哈鲁挣扎着爬起来,指着侍卫和李欣悦的马车,气得浑身发抖。
两名侍卫冷哼一声,收刀入鞘,护着马车,准备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事情的发展远超他们的预料。
不到十吸,一队如狼似虎的京兆府衙役,便在左相府一名管事的“指引”下,不由分说的拿下了惊魂未定的李欣悦,连同那两名动手的侍卫,也一并被锁拿!
罪名赫然是——“殴打友邦使臣,蓄意破坏两国和谈,其心可诛!”
王振山闻讯从兵部赶回,怒不可遏,与拿人的京兆府官员当街对峙:
“混账!分明是那匈奴蛮子当街调戏女眷在先!我府上侍卫护主,何罪之有?!”
那官员面露难色,却态度强硬:
“王将军,下官也是奉命行事!匈奴副使已至鸿胪寺哭诉,言贵府侍卫无故行凶,致使使臣重伤!左相有令,此事务必严办,以儆效尤,平息友邦之怒!至于孰是孰非……自有朝廷法度裁定!”
他刻意加重了“左相有令”和“平息友邦之怒”几字,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算是给了暗示。
无奈之下,王振山只能亲自前往京兆府,同时派人回来传话。
没有敢浪费太多的时间,在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之后,李平安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京兆伊。
好在有着王振山拖延时间,此时的京兆伊尚未开始审理案件。
“伯父!”
刚刚看到李平安,王振山便一脸焦急的走了过来:
“此事……”
“我已经知道了。”
李平安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地望了一眼皇城的方向:
他明白了,这就是赵高和女帝的“阳谋”。
借匈奴之事,行构陷之实。所谓的“破坏和谈”,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们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
刚刚脱离病榻的李欣悦,甚至连一口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便再次身陷囹圄。
而这一次的罪名,比“文贼”更加沉重,更加险恶,直指“叛国”!
这大虞的天,终究还是与记忆中越来越不一样了。
即使有着王振山在旁周旋,但李欣悦还是又一次被打入了大牢,只有在二人走出京兆府的时候,才听到了京兆府尹那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
“老夫只能保证,李欣悦在京兆府内不会遭受任何屈辱,至于其他的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
能让堂堂京兆府尹说出如此话语,这件事情背后的推手的身份已经可想而知。
唯一让二人有些安慰的大概就是,有着京兆府尹的‘照顾’,不至于让李欣悦折损在牢狱之中。
李平安与王振山站在京兆府衙门外,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
王振山脸色铁青,拳头紧握,指节发白:
他是大虞的小公爷,但却感觉自己憋屈的尚且不如路边的乞丐!
“二位,不妨上车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