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胡同巷子里的老茶馆,像是被时光遗忘,两平米大小的店面,茶意晕染,在帝都这样繁华而高节奏的世界里,给前来此处的人,提供了一处心灵休憩的绝佳地点。
傅母抿了一口茶,目光越过门口的梧桐树,看着巷子口来来往往的人,眉稍微挑。
“这地方还挺好的。”傅母收回目光,看向对面坐着的傅父,“这里你也是第一次来?”
虽然傅母的目光温柔而包容,可在这样的目光里,傅父却是如坐针毡。
他真的有点崩溃了。
早上妻子约他一起吃饭,去的是他珍藏多年的酱香饼店。
那家的酱香饼,层次丰富,又香又脆,配上那家自制的玉米汁,早上别提有多美。
吃完早餐,妻子就带着他满大街乱逛。
逛累了,就去来杯他喝了十几年的小糖水,中午就去吃他一个月能偷吃十几次的粉蒸肉。
到了下午,妻子又把他带到这个茶馆。
这是连张叔都不知道的秘密基地,因为这里隐蔽,舒坦,最重要的是,茶馆不远处,有一家老式糕点铺,手工的糕点那叫一个地道。
他之前每次来都要买一份糕点,就着茶水喝,别提多美。
可今天,他却不敢买,甚至连面前放着的茶水都不敢喝。
他就是再傻,也看出来,他的笔记本,肯定是被妻子拿到了。
一想到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在了妻子面前,傅父真的想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面对妻子的询问,傅父还想挣扎一下,“是啊,第一次来,还挺好的。”
傅母也不跟他废话,直接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笔记本,放到傅父面前,“这个也是第一次见?”
傅父放在桌下的手都不自觉的握紧,但还是试图狡辩,“这是,这”
“延修”,傅母突然喊了傅父一声,她那双总是氤氲着江南春意的眼睛,此时似乎也迷蒙着水雾,“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傅父到了嘴边的解释,瞬间就说不出来了。
下午的阳光温暖和煦,巷子里的风,似乎也被阳光晒的暖洋洋的。
一切都很美好,可傅父却只觉自己堕入冰窖。
他隐瞒了这么多年,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心性很坚定。
就算想到过可能会被妻子发现,他也一直笃定,只要自己不承认就没事。
可他忘记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永远没法拒绝妻子的任何要求。
此时此刻,傅父才终于明白一件事。
这二十多年来,他能够隐瞒的好,只是单纯的因为妻子从没有问过。
正如此刻,他就算心底百般不愿,却在妻子的目光里,丢盔卸甲。
傅父不说话,傅母也不急,就这样安静的坐着,等着傅父的答案。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父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彻底溃败了。
今天第一次,他敢直视妻子的眼睛,“对不起,芷岚,我骗了你。”
“其实二十六年前我们相亲,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三十六年之前,我就认识你了。”
“以前你回青山镇的时候,救过一个男孩子,你可能早就忘记了,那个就是我,我从那时候就喜欢你了。”
“当时秦家的资金链快要断裂了,是我趁虚而入,我知道我很卑鄙,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才能靠近你,你那时候都快要和楚斯余订婚了。”
“我也不是什么贵公子,虽然我是傅家人,可我从小就在泥巴窝里长大的,后来又在国外流浪了好几年,我的学历是买的,我也不懂画画,不懂书法,那些都是老师的作品,我其实就是个粗人。”
“结婚这么多年,我怕你觉得我很粗俗,每次吃饭都是吃一点,然后吃完了再自己偷偷加餐的。”
傅父越说,心里反而越觉得畅快,大概是这些年,这些事情在他心里积压了太久,现在终于可以全部拿出。
自卑之外,他第一时间感觉到的,居然是轻松。
他一股脑把这些年的事情都说出来,却发现,他都说完了,妻子居然没什么反应。
但他已经不抱希望了。
他眼睛微微有些红,“对不起,这些年,我让你受委屈了,我不会再故意躲着你不去离婚了,现在民政局还开着,我带了证件的,我们今天就可以去把手续办完。”
“还有吗?”傅母的反应,却不在傅父的意料之内。
她似乎很淡定,“还有别的隐瞒的吗?”
傅父又想了一圈,确认,“没有了。”
“哦”傅母点点头,然后又抿了一口茶。
看到傅父通红的眼圈,傅母眉梢轻轻的扬了下,似乎有些好笑,“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哭什么?”
傅父是真的不懂妻子现在是什么想法了。
他小心翼翼的,“你不生气吗?”
“生气啊。”傅母点头。
傅父心一沉,眼睛的红意更甚,“对不起,离婚之后,孩子们的资产不动他们的,属于我名下的资产,我全部都转给你。”
傅母手撑着下巴,欣赏着傅父难得一见的神色,“延修,结婚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哭。”
大概是因为刚才已经把所有的犯罪事实都交代了,此时傅父破罐子破摔。
“只是你没看到而已,我偷偷哭过很多次了。”
“你答应嫁给我的时候,我们结婚的时候,你生孩子的时候。”
说起生孩子的时候,那天妻子在手术室,傅父一个人在医院外面,一包纸巾都快哭完了。
生完傅承洲,傅父就打定主意,不愿意再生孩子。
可傅母却想要个女儿,傅父遂了妻子的意愿,等妻子身体恢复好之后,两人才又要了一个孩子。
结果,并不是女儿,又一个儿子。
这回,哭完了第二包纸巾的傅父,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让妻子生孩子,瞒着妻子去做了结扎。
所以,尽管后面这么多年,两人婚姻生活如此和谐,都没再有过孩子。
听着傅父的讲述,傅母似乎能透过当前傅父的样子,想到他之前偷偷藏起来哭的样子。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傅父看呆了。
惊艳之余,傅父也不忘问最关键的事情,“芷岚,你都知道了,是不是很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