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便一头钻进了自己的小屋。
不到一刻钟。
当房门再次打开时,柳乘风和张承业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只见一个头发乱糟糟,脸上抹着锅底灰,身上穿着一件满是破洞和油污的烂衣衫的老头,佝偻着背,从屋里走了出来。
那股子馊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这哪里还是那个孙老秀才?
这分明就是个真乞丐!
孙老秀才对两人的震惊表情十分满意。
他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焦黄的牙齿。
然后,他从怀里,宝贝似的掏出一个破碗。
那碗缺了个大口子,碗身上全是裂纹。
他当着众人的面,将那只破碗倒扣过来,在碗底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轻响,那碗底竟然弹开了一个小小的夹层!
夹层空间不大,但刚好能塞进那封装好了、用蜡丸密封的奏疏。
“齐举人,您看!”孙老秀才得意的将奏疏放进去,又将夹层合上,看不出一点痕迹。
柳乘风已经看傻了。
张承业更是围着孙老秀才转了两圈,啧啧称奇。
这真是人不可貌相!
齐文昊郑重的看着孙老秀才。“孙老先生,一切拜托了。”
“齐举人放心!”孙老秀才将破碗端在手里,腰杆一弯,背一驼,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就没了。
他拖着脚,一瘸一拐的走出了院门。
那蹒跚的背影,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可怜人。
……
齐文昊和柳乘风并没有待在院子里。
他们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远远的跟在了后面。
只见孙老秀才一上了大街,立刻就进入了状态。
他专挑人多的地方凑。看到衣着光鲜的富商路过,他就立刻迎上去,伸出破碗,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
“大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一个胖商人嫌恶的皱了皱眉,从怀里丢出两个铜板。
“铛啷。”
铜板落入破碗。
孙老秀才像是得了宝贝,连连作揖,嘴里“谢谢大善人”喊个不停。
柳乘风在远处看得目瞪口呆。
“他……他来真的啊?”
齐文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
就在这时。
意外发生了。
在一个十字路口,两个正在巡逻的官差,注意到了孙老秀才。
其中一个官差眉头一皱,提着水火棍就走了过来。
“哪来的叫花子!滚滚滚!别在这儿影响市容!”
柳乘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齐文昊的手,也不自觉的攥紧了。
被发现了?
计划要失败了?
然而,孙老秀才的反应,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没有跑。
他“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一把抱住了那官差的大腿!
“官爷!官爷啊!”
下一秒,响亮的哭嚎声响彻街头。
孙老秀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撕心裂肺。
“我不是来要饭的啊官爷!”
“我是来找我儿子的!我那苦命的儿子啊!”
“他来京城赶考,说好了考中了就接我来享福……可这都多久了,一点音信都没有啊!我是怕他出了意外,才一路从乡下找过来的啊!呜呜呜……”
他一边哭,一边用那张满是锅底灰的脸,去蹭官差那干净的裤腿。
那官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彻底搞懵了。
他想把腿抽出来,可孙老秀才抱得死死的。他想骂人,可周围的百姓已经围了上来,一个个对着他指指点点。
“哎,真是可怜啊。”
“是啊,儿子来赶考,老父亲找过来了。”
“官爷也真是的,通融一下嘛。”
那官差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恶心的不行,却又发作不得。
最后,他只能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行了行了!别嚎了!”
他猛的一甩腿,总算挣脱开来。“赶紧滚!别在这儿挡道!”
“谢谢官爷!谢谢官爷!”
孙老秀才像是得了大赦,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捡起自己的破碗,点头哈腰的钻进了人群,一溜烟就不见了。
看着这堪称神来之笔的脱身,柳乘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觉紧绷的身体都放松了。
“我的天……齐兄……孙老先生他……他这演技真是绝了……”
齐文昊看着孙老秀才消失的方向,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容。
他低声感叹了一句。
“老先生这伪装,真是出神入化。”
孙老秀才的演技,骗过了官差,也骗过了街上所有的人。他一路要饭,左拐右拐,终于来到了刑部侍郎府上的后巷。
孙老秀才没有马上过去。
他像个真的乞丐,在巷子口的垃圾堆旁边蹲了下来,把那只破碗放在身前,眼神呆滞的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在等一个机会。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扇关着的小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不错的管家模样的人,提着一包东西走了出来,看样子是要去办事。
就是现在!
孙老秀-才眼中闪过一丝光,但很快又恢复了呆滞的样子。他猛的从地上一跃而起,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噗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
“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啊!”
这一次,他没有抱大腿,而是高高举起了手里的破碗,哭喊的声音比刚才在街上还要凄惨!
那管家被吓了一跳,皱着眉后退一步,骂道:“哪里来的疯乞丐!滚开!”
“我不走!我不走啊!”孙老秀才哭的鼻涕眼泪直流,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我不是来要饭的!我是来伸冤的!我这里有天大的冤情!能捅破天的冤情啊!”
管家脸色变了。
刑部是什么地方?就是管案子的。一般的乞丐,都是要钱要饭,可眼前这个,开口闭口就是伸冤和天大的冤情。
这不正常。
“胡说八道!再不滚,我叫人打断你的腿!”管家嘴上虽然说的很凶,但眼睛却在那只破碗上扫了一下。
“您打死我吧!打死我,这天大的冤屈就再也没人知道了!”孙老秀才一边哭喊,一边用头去磕地,磕的邦邦作响,“我知道,李大人是朝中最公正的官!我不求别的,只求您把这个…把这个传家宝,交到李大人手上!我所有的冤屈,都在这里面了!”
他将那只破碗,高高的举过头顶。
他举着破碗,那架势看得管家一愣。
管家沉默了。
他盯着那个乞丐,又看了看那只普普通通的破碗。他在这侍郎府当了二十年管家,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能感觉到,这个乞丐,不对劲。